傳統的過年習俗裡,有一個很重要的講究:正月裡是不能理發的,并且傳下來一個駭人的俗語:“正月裡剃頭死舅舅”。舅舅是母系親屬裡的至親,怎麼能因為自己的一個魯莽舉動而使其遭受災禍呢?在這種強力的“親情綁架”之下,很多人隻能在長達一個月的時間内忍着,男士不敢去理發,女士不敢去美發。
這種忍,一方面是對傳統習俗和親情倫理的尊重,另一方面是因為人們還有一個期待——等到二月二的時候理發,因為古人又為忍受了一個月不能打理頭發人們設置了一個特殊的節日,并為這個節日流傳下來一個響亮的口号:二月二,龍擡頭;龍擡頭,剃龍頭。
剃頭
龍在傳統文化裡是力量、壯美、正義、吉祥的象征,父母對于男孩子最大的期許,就是望子成龍;對于女孩子最大的期許就是望女成鳳。因為龍和鳳是一對,是相配的。在農曆的二月初二這一天理發或者剃頭,人們認為會沾到龍的喜慶和精氣神,讓自己在新的一年身體健康,事事如意。
在舊時代,“二月二,剃龍頭”的習俗是專門針對男人的,因為龍為陽,和男人的陰陽屬性相合嘛。至于女人,除過正月之外,一年的任何一天都可以打理頭發,女人是沾不了“龍氣”的。但到了今天男女平等、巾帼不讓須眉的社會環境下,“二月二,剃龍頭”日子是男女通用的,廣大的女性也喜歡在“龍擡頭”的時間打理一下頭發,以便自己也可以獲得“龍馬精神”,幹事創業“龍精虎猛”,愛情婚姻“龍鳳呈祥”。
建築物裡的青龍造型
“二月二,剃龍頭”的習俗流傳到今天,有許多人将之斥為迷信思想,認為這都是人們牽強附會的盲目行為,根本無科學依據可言。但事實上,關于“二月二,龍擡頭”的說法不但不是迷信思想,而且蘊藏着中國古人的大智慧和大科學。
“二月二,龍擡頭”裡的“龍”其根源是黃道二十八宿裡的東方“蒼龍七宿”。在《西遊記》、《封神演義》等一些神話小說裡,二十八宿經過文學家的藝術加工,被賦予了特殊的形象和人格特征,在文學世界裡,二十八宿是一群擁有特殊能力、負有特殊職責的神将。
但本源意義上的二十八宿并不是那些可以騰雲駕霧、吞山填海、呼風喚雨的神兵神将,而是中國古人曆經數千年觀測和研究,根據太陽、月亮、地球三者的運行關系和位置,将周天黃道的星空劃分的二十八個區域,以便于觀測天文、訂正曆法,指導各類生産和社會活動。
東方蒼龍七宿示意圖
為了便于區分,周天黃道二十八宿又根據五行和四季劃分為四個部分,叫做“四象”,并按照道教“四聖獸”的名字由西向東(二十八宿的排列就是由西向東排列的)分别叫做“蒼龍”、“朱雀”、白虎、“玄武”。主管東方蒼龍在五行裡屬木,在季節上屬于春季。蒼龍七宿分别是角宿、亢宿、氐宿、房宿、心宿、尾宿、箕宿,依次分别指的是一條龍的龍角、咽喉、前足、胸部、心髒、尾巴和龍尾搖擺形成的旋風。後來,到了唐朝的時候,二十八宿又被描繪成各種奇異的動物,例如東方蒼龍七宿就分别是: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其中排名第二的亢金龍估計是很多人都非常熟悉的,因為在《西遊記》裡,亢金龍曾經利用自己堅硬的犄角,幫助困在金钹裡的孫悟空逃脫。
藝術作品裡的亢金龍形象
由于地球自轉平面與公轉平面之間有一個23度26分的夾角(即赤道與黃道夾角),古時候,從上年的秋天開始,中國中原地帶的古人們就觀測不到蒼龍七宿了。直到第二年的農曆二月,也就是二月初二前後,東方蒼龍七宿才會在傍晚的時候,在地平線上稍微“露一點頭”,被人們重新觀測到,所以古人就将這種天文學現象非常形象地命名為“龍擡頭”。《周易》裡就将這個描述為“飛龍在天”。
目前,全世界範圍都承認二十四節氣是中國人對全世界非常偉大的貢獻,因為二十四節氣的确立就是建立在天文觀測和物候觀察的科學基礎之上的。每年二月的第一個節氣就是驚蟄,驚蟄的确立就與東方蒼龍七宿在地平線上“擡頭”有關系。
黃道與赤道關系示意圖
從立春開始,太陽的直射點就開始向北回歸線的方向移動,但地面上的人尚且不能敏感地感受到日照變化帶來的溫度變化。直到農曆二月,直射點的移動更加向北方,地面的溫度就會逐漸回升,古人将之稱為“地氣萌動”,萬物開始複蘇,特别是在地下蟄伏了一個冬天的各類動物們就要結束冬眠和隐伏,開始在地表活動了。所以,每年“龍擡頭”的前後,恰好就是二十四節氣裡的“驚蟄”到來的時候。
“天上龍擡頭,地下萬物蘇”。在觀測技術、設備非常落後的時代,對于宇宙星辰、天地萬物運行的規律掌握得如此精準。從這個角度講,我們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也不得不歎服古人所說的“天人感應”學說是有着其合理性和科學依據的。因為在古時的農業社會,人類幾乎所有的生産和社會活動都必須依賴時間節律和物候規律。
在《黃帝内經》這部醫學著作裡,關于人體生物節律和自然界氣候節律變化之間的關系,有着更為精妙的論述,在這裡不再多加啰嗦,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閱相關資料。
人們春耕生産的場景
經過了一個冬季的休養生息和一個正月的熱鬧喜慶,春季到來之後,人們又将開始新一輪的勞作和生産。所以,趁着天上東方蒼龍七宿在地平線上“擡頭”、地下萬物因為“驚蟄”而生機勃勃的時節,理一下發、剃一下頭,打扮一下自己,讓自己精神十足地投入到創造财富、締造幸福的新一輪勞動裡,豈止是“上合天道,下符地脈”,更是符合人心世情的積極活動。從這個角度看,“二月二,剃龍頭”的做法并非迷信思想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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