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埃克蘇佩裡通常被認為是“用身體寫作”的作家，除了《小王子》，他的《夜航》《風沙星辰》《南線郵航》《空軍飛行員》也都取材于平時和戰時親身經曆的飛行任務。

▌彥晶

故事裡，小王子舍棄了他的軀殼，讓讀者相信他已回到了他的星球

今天是《小王子》的作者聖埃克蘇佩裡（1900-1944）的120周年誕辰。1944年，作為抵禦納粹德軍的一名空軍戰士，聖埃克蘇佩裡在執行飛行任務時失蹤。即使飛機的殘骸已于六十年後在法國南部的海域被尋獲，聖埃克蘇佩裡的離開似乎總帶着一絲浪漫的色彩：歸于他熱愛的天空，沒有留下痛苦的痕迹，如同小王子在書中離去的段落一樣：“他的腳踝處閃過一道金光。他似乎呆了一下，也沒有喊叫，像一棵樹一樣倒下了。因為地上是沙子，他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故事裡，小王子舍棄了他的軀殼，讓讀者相信他已回到了他的星球，不知我們是否也可以想象，作者隻是去了遙遠的地方旅行？

聖埃克蘇佩裡對飛行的熱愛起源于童年，他是與飛機共同成長起來的一代，離他的住宅六公裡處就有一個用來進行飛機試飛的機場，童年的聖埃克蘇佩裡經常去看飛機飛行，對機械構造有着極強的興趣，最終不顧母親的反對，登上了一架試飛的飛機，完成了自己的“天空洗禮”。成年後的聖埃克蘇佩裡在1921年應征入伍，考取了民用飛機駕駛證，後來，他又成為了航空公司的一名駕駛員。

聖埃克蘇佩裡通常被認為是“用身體寫作”的作家，除了《小王子》，他的《夜航》《風沙星辰》《南線郵航》《空軍飛行員》也都取材于平時和戰時親身經曆的飛行任務。聖埃克蘇佩裡沒有成為坐在書房裡的專職作家，或許一部分和他的文學理念有關，那就是“寫作首先得來自于經曆”，他在給母親的信裡寫過：“我必須在我寫的裡面尋求真實的我，從我所想和所看的裡面尋求細心謹慎、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另一個原因，大概則是飛行這份工作能讓他高興起來，遠離世俗，投身雲海。他曾不無驕傲地介紹自己說：“我的職業是飛行員，是探險家，是使者。”這注定了聖埃克蘇佩裡不會是一個普通的作者，他的書寫帶着風沙和星星的氣息，歸屬于無際的天空和自由。

但與天空和自由相伴的還有危險。1935年12月30日，聖埃克蘇佩裡的飛機在撒哈拉沙漠墜機，這次事故一般被認定為是聖埃克蘇佩裡的人為因素造成的，他精力不濟，出現了判斷失誤。幸運的是，飛機降落在了鵝卵石高地上，圓石充當了安全墊的作用，最後的結果隻是右機翼折斷。聖埃克蘇佩裡和機械師兩個人都幸存了下來，但面臨着嚴重的脫水和迷失方向的危險。到了第四天，一個騎着駱駝的阿拉伯人路過，救了他們。這段冒險的經曆聽起來驚心動魄，卻隻是聖埃克蘇佩裡飛行生涯中所遇危險的其中一部分，他曾經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去營救被沙漠部落扣押的同事，救援過程中，一次降落在高原頂端，一次降落在星夜下荒涼的沙丘中。這座高原猶如“沙漠冰山”，遠古的撒哈拉還是海床，因此堆積了一山的貝殼。人迹未至的大地，在他的眼前化為桌布，鋪開在宛如盛開蘋果樹的夜空下。這種天真無邪的想象力構成了《小王子》的基調。聖埃克蘇佩裡還在高原上發現了許多拳頭大小的黑色石塊，它們是幾萬年前掉落在地球上的太空隕石。隕石給他帶來了靈感，并在二戰期間孕育出了《小王子》。

墜機的意外也誕生了《風沙星辰》中最精彩的故事，聖埃克蘇佩裡把在沙漠中冒險的經曆還原，又賦予其哲理，升華為了一場性靈之旅，經過磨練，人變得更堅強，種族、宗教、語言的藩籬也得以消失。雖然追求“真實經曆”，寫作的意義對于聖埃克蘇佩裡來說卻并非“寫實”，他剔除了許多冒險中的小插曲和後續的發展，在其中挖掘、延展出了真正有分量的文學價值。

聖埃克蘇佩裡追求文字的凝練，他下筆時用字講究，力求精确，借此以提升文字的美感以及負載情感的力量。他的草稿總是一改再改，完稿長度通常隻有原稿的三分之一。他将自己這種慢工出細活的寫作态度比喻為“從礦床中挖掘出寶石”。“……我可以使自己與自己相對，”聖埃克蘇佩裡在給母親的信中剖白道，“避免一切成規俗套、一切文學欺騙，努力地表達自己。這樣，我覺得踏實而認真。”聖埃克蘇佩裡錘煉文字的特質，讓不少書評人為其着迷——即使他們并不完全認可《小王子》中“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傾向，以及《夜航》《空軍飛行員》中一再強調的“責任”和“奉獻”。

聖埃克蘇佩裡甜蜜與苦澀交織的婚姻生活，也構成了《小王子》的愛情主題。聖埃克蘇佩裡與康蘇羅陷入熱戀時，爆發出了驚人的寫作精力，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康蘇羅對他刮目相看。康蘇羅是一個成功的畫家，在她的指導下，聖埃克蘇佩裡的素描技藝也不斷進步，得以完成《小王子》裡極為精美的插圖。他們的婚姻維持了13年，彼此相愛，又互相傷害。聖埃克蘇佩裡提到妻子時，語氣中常常夾雜着愛慕和憤慨。朋友們總覺得她似乎利用聖埃克蘇佩裡的責任感把他綁住了，尤其是康蘇羅哮喘發作時“最會用這一招”，如同《小王子》裡的玫瑰，“咳得很厲害，假裝快死了”。

小王子不理解玫瑰的心，玫瑰也不理解小王子的心，最終他還是離開了她，一邊旅行，一邊尋找内心的平靜。在沙漠裡，狐狸告訴小王子：“正因為你在玫瑰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所以顯得玫瑰非常重要……征服之後，你得花一輩子的時間負責。你對玫瑰有責任。”這似乎是聖埃克蘇佩裡在經曆了迷茫和空虛之後悟出的道理，從這一角度看，《小王子》是一本自我反省之作，表明兩人終于決定不再折磨彼此的情感。不幸的是，《小王子》完稿後，夫妻二人的關系再次瀕臨破裂，聖埃克蘇佩裡寫信告訴康蘇羅，唯有一死才能讓他内心平靜。

兩年後，聖埃克蘇佩裡在執行空軍任務時失蹤。《小王子》以死亡作為結局，在故事裡，死亡意味着返璞歸真。那麼，在現實中呢？我們不得而知。聖埃克蘇佩裡的母親是理解他的，寫下了如此懷念他的詩句：他追求光明，/于是飛越天際，/迎向星辰。

來源： 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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