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燕
汪曾祺在《果蔬秋濃》一文中寫到:“吃蘿蔔不用刀,用棒子打它一家夥,咔嚓一聲,蘿蔔就裂開了。蘿蔔香氣四溢,吃起來甜、酥、脆。”這段文字瞬間就勾起了我對蘿蔔的口腹之思。
初秋,故鄉的菜園裡種滿了一畦畦碧綠的蘿蔔苗,一窩窩的小苗如銅錢草般可愛。清晨,細密的露珠敷在葉苗上,新鮮如一行小詩。或者也可以說,讀一首清新的小詩,宛如目賞一畦剛出土的青苗。每年一到九月,菜市上就有蘿蔔苗出售,清炒或涼拌,皆鮮嫩可口。但在鄉下,人們是不大舍得吃蘿蔔苗的,那麼青秀的小苗,怎麼忍心拔掉呢?等到蘿蔔葉長到兩三寸長左右,便可以腌制了。方法簡單,撒點鹽,輕揉幾下,鮮綠的汁液便淹沒了菜葉。腌好的蘿蔔菜蒸爛,拌上香油,那種綿滑的口感和特别的香味,可以佐三大碗米飯。
但這還不是一棵蘿蔔菜最好的時候。宋代理學家劉子翚在《園蔬十詠·蘿蔔》中說,“密壤根深蒂,風霜已飽經。如何純白質,近蒂染微青。”當一棵蘿蔔菜曆經霜露結出鵝蛋般的蘿蔔時,那便是秋天最好的時候。家鄉種的多是白蘿蔔,圓頭圓腦,根蒂泛青,頂端留一截老鼠尾巴似的須。它不如紅皮蘿蔔妩媚,隻青白二色,純淨清爽,如翠如素。吃生蘿蔔的滋味還留在兒時。常常是放學路上,肚子早餓得咕咕叫,順手從路邊拽一根蘿蔔,水溝邊洗白,用鉛筆刀削掉外皮,生生地啃起來。一口一個嘎嘣脆。鮮甜甜,脆生生,解渴充饑。等到回家後,飯桌上往往又是一碗青蒜炒蘿蔔片。如果是肥肉燒蘿蔔,那就美到天邊了。濃稠的蘿蔔湯泡飯,甜鮮綿軟,解饞而不膩。
記得宋丹丹的小品《超生遊擊隊》裡有一個笑梗。懷孕的老婆埋汰丈夫誇口給自己買水果,結果一瞅是塊蘿蔔。其實在我們童年時代,蘿蔔還真就是當水果吃。割晚稻時節,西瓜已下市,能解渴的當數秋梨和蘿蔔。午後的秋陽還是十分燥熱,人在稻田裡勞作不多久就會口幹舌燥,累了,一屁股倒在田埂上。母親拔了一捆水靈靈的大蘿蔔來,這時候的蘿蔔吃起來就帶勁了,水分充足,潤心爽口,有提神醒腦之效。小孩們忙着捉螞蚱,或者将吃不完的蘿蔔中心挖空,做成蘿蔔燈玩起來。秋風起,稻子黃,田野裡充滿了歡聲笑語。即便後來我嘗到了蘋果、橙子之類的甜美,但它們都不能取代故鄉的白蘿蔔在我心底的位置。北宋文學家蘇轼有一次酒醉夜渴,半夜起來拔蘿蔔吃。吃完賦詩一首,嘲笑揮霍無度的西晉權臣何曾“不知何苦食雞豚”。你看,在蘇轼那裡,一根蘿蔔比雞豚吃得還幸福,這就是蘇轼的境界,簡單即福,那一刻的滿足便是快樂。“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何等灑脫,何等超然。
蘿蔔有多種吃法,可腌制各種小菜。我最喜歡的是蘿蔔幹,将剛收上來的蘿蔔刨成細條,需經農家小院裡陽光清風的淬煉。這光和風的比例,應是一道蘿蔔幹的精髓。我有個同學的媽媽,她做的“蘿蔔幹蒸鹹鴨”可謂一絕。蘿蔔幹既有嚼勁,又嫩而不柴。蘿蔔幹自帶清甜,又飽吸了鴨的鹹鮮,甚至還有一絲泥土的香味。這道小菜讓我們惦記了很多年,媽媽老了,但鹹鴨蘿蔔幹的味道卻一直沒有變。
秋天啦,走!去菜園裡拔蘿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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