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葉芝《當你老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道時光的涵意,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珍惜。這世間并沒有分離與衰老的命運,隻有肯愛與不肯去愛的心。
——席慕蓉《獨白》
過了三十五歲,我就越來越真切地感受到老之将至了,“歲月不饒”,古人的這句總結真是精準。白頭發悄然增多,眼角紋真的深了,記憶力大不如從前,總是丢三落四,要找東西,可是拉開抽屜,又忘了想找什麼。不怪乎約翰·亞當斯三十七歲時就以老人自居,有人請他赴波士頓演講,他說:“年事已高,不克複作大型演說”。
面對自己的衰老,我們很無辜,生命真是短暫,自己的人生似乎還沒開始發力,身體就已開始衰老了。而面對親人的衰老,我們又很無助。前幾日,我父親左手不太聽使喚,我和妻子軟磨硬泡,他好歹聽話去醫院做了檢查。結果是,才兩三年的光景,已從腔隙性腦梗變成雙側腦梗,更要命的是CT顯示有小腦萎縮症狀。盡管大夫告訴我這是老年病,但我還是無法接受父親一點點衰老的事實,淚水在眼圈裡直湧。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我才想明白秦始皇為何那麼熱衷于長生不老藥。我越來越長籲短歎,妻子說,最反感我歎氣的樣子。可是,我歎氣,并不代表洩氣、放棄,我從沒有停止過努力,隻是覺得世間之事并非努力就都能做到。
步入中年,人卻愈發敏感起來。《流放的老國王》一書,看得我幾度落淚。“我如同在慢動作電影中看着父親慢慢滴着血,生命一點點從他身上滲漏出去,整個人的品質和個性一滴一滴從這個人的身上滲漏掉。”這樣的描述,有多少當兒女的感同身受。作者阿爾諾·蓋格爾的父親患有老年癡呆症,雖然依然充滿活力,擁有不失幽默的智慧,但是疾病讓他慢慢喪失了記憶和理智,他逐漸失去了他的生活。他就在家裡,可“要回家”的渴望無時不在。“父親就像被流浪的國王一樣,不知所措沒完沒了地四處亂竄”。其實,就是不得老年癡呆症,老人亦是如此。陳丹青記錄木心最後時刻的文字中有這樣一段話,“終于,到那一刻,他很乖,被扶起後,凜然危坐,伸出手,簽名有如嬰兒的筆畫,‘木’與‘心’落在分開的可笑的位置,接着,由人輕握他的手指,沾染印泥——先生從來一筆好字啊,人散了,我失聲哭泣……”
據《世說新語》記載,謝安對王羲之說:“人到中年很容易感傷,每次與親戚朋友别離都會難受好幾天。”王羲之說:“晚年光景更是這樣呀,隻好靠絲竹管弦娛情養性,排遣胸懷,還總怕兒女發覺,破壞了他們的興緻。”老人不僅是易感傷的,更可能丢掉原有的品質。同事說:最愁放假孩子沒人帶。我說:不是還有她姥姥在家嗎?她說:我母親陪孩子,就是一人一台電視。她的母親當了一輩子教師,按理說,應該懂得孩子常看電視的危害。阿爾諾的父親的生活就已“散發出的是麻木淡漠的黴味”,“他覺察到自己已經失去控制能力,無法把握事物,便索性擺脫一切的責任。整天玩紙牌或者看電視,而不去給園子裡的西紅柿澆水。”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想想我們的生命在不停地老去,的确挺可怕,雖說生命正因為有限才有意義——正如如作者所言:“我覺得生命之所以有吸引力,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死亡。死亡讓我對世界上很多事物看得更清楚。”不過這個“有限”實在是太短了。
昆德拉說:我們稱之為生命的那無可回避的潰敗,在它面前,我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理解它。阿爾諾寫道:“我想,挺住就是一切,這比戰勝病魔更加重要。”誠然,未來你我不可獲知,你我又不能掌控世界,别說世界了,就是自己的命運幾時掌控過。有時,除了挺住,我們别無可做。
有人說:愛父親,為他朗讀這本書。這本書,在我看來,不隻是一本憶述親情的書,而是在試圖思索“人之存在”。作者說:“如果人類長生不老,那麼人類将思索得更少,當人類少思索時,生活便不妙了。”人,在思索中珍惜地前行吧。
轉眼間,秋就來了。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顔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顔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看着那些枯黃的葉子,看着那些開敗了的花朵,不禁讓人心生感傷,讓人想起《紅樓夢》裡的《葬花吟》。曹雪芹借林黛玉之口,寫盡了生命之殘酷,寫盡了人生之無奈。“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生命的悲哀是衰老死亡,在這之前,誰也别看不起誰。
——木心
人生的悲劇就在于我們衰老得太早而又聰明得太晚。
——本傑明·富蘭克林
書名:流放的老國王
作者: [奧地利]阿爾諾·蓋格爾
出版社: 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譯者: 謝瑩瑩
出版年: 20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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