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31日,59歲的史鐵生因為疼痛在病床上劇烈的掙紮着,此時的他已經快要走到生命的尾聲,卻苦苦支撐着,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妻子陳希米一直守在身旁,她很久沒有休息了,憔悴而虛弱,但她仍舊要陪着丈夫走過生命最後的時光。夫妻二人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時光,兩人就像是長恨歌中所傳唱的那樣,"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史鐵生感歎有了陳希米,他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而陳希米又何嘗不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生命的支柱。
史鐵生與死神搏鬥了幾十年,他從21歲失去行走的能力後,哭也哭過,怨也怨過,如今他59了,對生命已經看得很淡了。他一直就知道,死亡是一趟他遲早要面對的旅程,對于一個纏綿病榻的人來說,死亡也算的上是一種解脫了,更何況,他早有死志。
但臨近死亡,史鐵生發現他還是不能就這樣離開啊。他不願意離開,并不像常人認為的那樣,因為家中還有妻兒要陪伴。畢竟夫妻多年,陳希米早就清楚他的身體,史鐵生若是離開,她也不會強行挽留,她隻會讓史鐵生體面地離開人世,然後自己躲起來痛痛快快地哭上幾天,全了這夫妻情分。
而史鐵生不願意面對死亡,其實隻是因為還有一個人在等他救命。那是一個遠在天津的病人,他得了病,急需肝髒移植。可在2010年,願意捐獻遺體的人并不多。人人都希望自己能夠體面地活着,再體面地死去,捐獻遺體确實偉大,可這把器官捐出去了,不就成了死無全屍嗎?在古時候死無全屍可是個天大的刑法,在現代也是個晦氣的事,如果哪家人同意捐獻家人的遺體,那周圍鄰居雖不會明着說什麼,暗地裡也會吐槽幾句。
史鐵生做出這個讓自己"變廢為寶"的決定,已經很是偉大了,可器官移植又哪有那麼簡單?病人遠在天津,而史鐵生又在北京就醫,這樣的距離,在平常還算不了什麼,但在死神面前,這就成了天塹。
我陪過床,所以我知道人在死前有多麼痛苦。你最親愛的家人倒在床上,他一直在痛苦地呻吟,他一直在斷斷續續的吐血,吐了一大盆,你必須要時常去廁所把血倒掉,才能有容器裝着他吐出來的血。
他渴望能夠死亡,這樣就能夠再也不受這份苦了。你在旁邊看着,你的心就像有刀子在一點點地割你的肉。你想安慰他,可言語在那種情況下隻是蒼白無力的。你看着他痛苦的樣子,恨不得要代替他承受這份苦,但又做不到。所以到最後,你無能為力,隻能盼着他早點解脫,能夠再也不受這個苦了。那個時候,你根本想不到要去挽留他的生命,甚至說不定你會萌生出拔掉他氧氣瓶的想法,讓他解脫,讓你自己解脫。
正因為我知道人在臨近死亡時要拼命活着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所以我才更為史鐵生的堅持而流淚。史鐵生是個病人,還是個罹患腦疝,生命即将走到盡頭的人。他那個時候因為腦溢血陷入深度昏迷,高燒不退,臉漲得通紅,呼吸一會兒急促的像舊時的火車發動時車輪不斷地撞擊鐵軌,一會兒又衰弱的好似停止了呼吸。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從胃裡和肺裡不斷湧上的返流物一直在刺激他,他一陣一陣的咳嗽,但又不能擺脫這樣的痛苦。
因為痛苦,史鐵生在床上動的厲害,陳希米就像安慰小孩子一樣,安慰他:"不鬧,不鬧,沒事,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他們的朋友都勸陳希米去休息,史鐵生倒在病床上已經沒有意識了,陳希米休息一會兒也無妨,但陳希米拒絕了。
就在這時,天津醫生來到,讓家屬去辦遺體捐贈手續,許是出于夫妻間的心靈感應,陳希米還沒走幾分鐘,史鐵生便在病床上劇烈的折騰起來,喉嚨裡還發出聲音,他潛意識裡感覺到了妻子的離開。陳希米隻好回來,再一次摸着他的頭:"你别鬧,我不是在這兒嗎?"
就隻這麼一句話,就讓史鐵生平靜了下來,在場的人都驚訝極了,因為在這之前,他們都說史鐵生早已經沒有意識了,但倘若沒有意識,史鐵生又怎能感覺到妻子的離開,怎能為了一個陌生人苦苦支撐?
這種痛苦,隻是持續一小會兒就已經讓人心有餘悸了,而史鐵生,卻足足忍受了九個小時,在這期間,他還經曆了轉院,舟車勞頓,更是讓史鐵生又痛苦了幾分,這一切都是為了延續那位天津病人的生命。
史鐵生21歲就雙腿癱瘓了,從那以後,能夠在地面上行走都已經是一種奢侈。他的生命已經灰暗下去,他不願意看到另一個家庭也這樣灰暗下去,所以他要堅持,要堅持到那位病人能夠依靠他的肝髒活下去。他纏綿病榻多年,能夠在閻王手下保住自己的性命已是莫大的幸福,活這麼多年,足夠了,往後的人生,就希望那位接受了他饋贈的人替他延續下去了。
2010年12月31日淩晨3點46分,史鐵生離開了人世,他就像他的書《命若琴弦》一樣,繃了一輩子的弦終于斷了,而那位接受他饋贈的人,也終于被送上了手術台,等待着重獲新生。
史鐵生的一生,原本是順遂的,但後來,一切都變了。
1951年,史鐵生在北京出生。他的父母都算的上是當時的知識分子,夫妻二人均有着體面的工作,史鐵生從小便受了他們的熏陶,在文學上很有幾分天賦。
1967年,史鐵生從清華附中畢業,獲得了初中學曆。1969年,上山下鄉展開,為了響應号召,剛滿十八歲的史鐵生在北京火車站台揮淚告别親友,自願踏上了去延安插隊的旅程。
但延安到底是在黃土高原之上,氣候幹燥,風沙又重,在那裡當生活,這對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來說,是非常艱難的一件事,更何況,史鐵生還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史鐵生在延安插隊時,因脊髓受損傷,經常會腰腿酸痛,熱情淳樸的陝北人,實在是看不下去史鐵生強撐着病殃殃的身體幹活,便給他安排了個小孩子都能做的活——放牛、喂牛。史鐵生很是感激,這個糟糕的身體讓他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鄉親們能在他困難時給他搭一把手,已經是他的幸運。
不過别小看了放牛和喂牛,這事雖然小孩子都可以幹,但能将牛喂好喂壯,讓它們每天精神百倍地犁田,可是門大學問。史鐵生雖然從來沒幹過這活兒,但他肯努力鑽研,養的牛又肥又壯,誰見了不得豎起大拇指誇一句"好"。
隻是命運的無常和叵測,又有誰能夠預知呢?
史鐵生在山野放牛時,突然來了一場大雨,這場大雨讓史鐵生持續高燒,最後卧床不起,他的病情雖然經過醫治有所緩解,但行走仍很困難。1972年,史鐵生徹底癱瘓了,史鐵生的病可以說是小病不好好治,結果就拖成了大病,要是早些醫治,說不定還能治得好,但事情已經發生,便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雙腿癱瘓,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重大的打擊,而史鐵生癱瘓時僅僅隻有21歲,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沒綻放出自己的光彩,就已經要被迫接受這個沉痛的現實。
在痛苦地接受現實後,史鐵生的生活重歸正軌,1974年,他被安排進了北京北新橋街道工廠工作,但好景不長,1981年他又患上腎病,最後隻能回家養病,從此開始了寫作生涯。
泰戈爾詩集中有這樣一句話——生命吻我以痛,而我卻報之以歌。雖然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但史鐵生卻将自己的絕望傾訴給了詩歌,文字成為了他的心靈慰藉。
1979年,史鐵生發表了第一篇小說《法學教授與夫人》,從此踏上了寫作的道路。1983年,他發表的《我的遙遠的清灣》,獲得"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同年,他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
03上帝為你關上了一扇門後,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而1989年,史鐵生遇上了自己的那扇窗。那一年,他與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陳希米結婚,他們互相成為了對方的港灣。
有情人的相遇,或許就是上天對史鐵生的一份柔情,史鐵生在西北大學與正在讀數學系的陳希米相識,他的幸福連朋友姚育明和陳村都有些羨慕。姚育明初見陳希米,便感歎她是尊右腿殘缺的維納斯,贊她氣質如水般溫柔,史鐵生得了她,可真是豔福不淺,以後陳希米就可以做他的新腿了。
而陳村也欣慰自己的好友在以後的人生中能有一位笑容燦爛的女孩相伴,他灰暗的人生終于有了一抹色彩。就這樣,隻有一條好腿的陳希米成為了史鐵生的雙腿,他們夫妻倆相互扶持,磕磕絆絆的度過了一生。
遇上溫柔善良的陳希米,是上天對史鐵生最大的眷顧。
然而天妒英才,1998年,早已經習慣了輪椅生活的史鐵生,又被檢查出尿毒症,隻有靠着隔日一次的透析才能維持生命,幸好作家協會願意幫忙承擔史鐵生的醫藥費,才能讓史鐵生能夠靠着稿費一邊治病一邊養家糊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要換作常人,早已在雙腿癱瘓的打擊後就一蹶不振,更何況是再次遭受尿毒症這樣随時能夠帶走人生命的打擊,然而史鐵生已經不在意這些了,貝多芬曾說過,"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妄想使我屈服,這絕對辦不到。"
史鐵生已經扼住過了命運的咽喉,他也不畏懼再握一次。從他的《病隙碎筆》中可以看出,他依然熱愛生活,并沒有因為命運對他的刻薄而放下對未來的憧憬。
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提到:"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他在《命若琴弦》中也提到過,"人的命就像這琴弦,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
他還非常幽默地和朋友講述過他理想中的死亡,死神就坐在門門外的過道裡,坐在幽暗處,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地等他。不知什麼時候死神就會站起來,對他說:嘿,走吧!"
史鐵生躺在床上左手還指着門口對朋友說:"他吧,他媽的老來,都快成'哥們兒'了,他還藏着就不露面!"
朋友當即呵斥:"什麼話呀?如果他真露面,那就麻煩大了!"
史鐵生于是哈哈大笑說:"所以嘛,現在就隻能是我在明處,他在暗處。"
史鐵生深知自己不能追求生命的長度,便決意把握當下,延長自己生命的寬度。
他也做到了,即使在病痛的折磨下,他還是寫出了《我的丁一之旅》、《我與地壇》、《命若琴弦》、《病隙随筆》、《記憶與印象》,以及《餘生很長,别慌張,别失望》,獲得了魯迅文學獎和老舍散文獎,以及一系列國内外出名的大獎。
史鐵生多年的病塌生活讓他對生命有了一份超然的感悟,他的文字透着他對生死、哲學與宗教的思考。中國著名哲學家、美學家鄧曉芒曾評價過:"史鐵生完成了許多身體正常的人都做不到的事,他對于人的命運和現實生活的沖突,沒有停留在表面進行思考,而是去拷問存在的意義。"
而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韓少功也給予了他極高的評價,他稱贊"史鐵生是一個生命的奇迹,在漫長的輪椅生涯裡至強至尊,一座文學的高峰,其想象力和思辨力一再刷新當代精神的高度,一種千萬人心痛的溫暖,讓人們在瞬息中觸摸永恒,在微粒中進入廣遠,在艱難和痛苦中卻打心眼裡寬厚地微笑。"
04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我們這一代的人,總是受不得打擊的。平常遇到些許困難,便萎靡不振,三分的困難偏要誇大成十分,為了迎合"雲"的風氣,還得給自己安一個悲慘愁苦的人設。
但當我接觸了史鐵生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竟有人對生命的了解如此通透。我起初無法理解史鐵生為何能夠做到這樣的樂觀,因為我接觸過特殊人群,我知道殘疾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史鐵生失去行走能力,又患有尿毒症,就算現在醫療發達,他借助輪椅可以行動,依靠透析能夠延續生命,可那到底不如自身無病無痛來的舒服。
若我是史鐵生,怕是早早就在對自己無能的憎恨和對拖累家人的愧疚中懸梁自盡了,哪裡還能做得到振奮起來,并且在文學中取得那樣高的成就,所以偉大的人,無論如何,都是偉大的。
史鐵生曾笑談,他的職業是生病,副業才是寫作。他給大衆留下的印象莫過于一雙如稚童般清亮的眼睛和永遠如冬日暖陽般燦爛的笑容,他把所有的熱情和溫暖都留給了旁人,唯獨把傷痛留給了自己,史鐵生對人生的樂觀,也浸透了他的文字,成為了他文字的脈絡。史鐵生一生著作極多,像《我的丁一之旅》、《病隙碎筆》、《記憶與印象》、《我與地壇》都是極優秀的作品,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還是那本《餘生很長,别慌張,别失望》。
在那本書中,史鐵生以自己的經曆告誡每一位成長的年輕人,即使前路坎坷,也永遠不要失去對生活的憧憬。
因為餘生很長,别慌張,别失望,一直往前走,就好了。
人生從來都不會一帆風順,在這麼漫長的生命中,遇見困難和挫折也是一種修行。如果現在的你感到前路迷茫,不妨看看史鐵生,看看《餘生很長,别慌張,别失望》。
看完後,我想任何一個人都能從中得到感悟,因為在史鐵生面前,沒有一個人能夠矯情,沒有一個人能夠不欣然于自己的生活竟是如此美好,讀這本書,便足以讓你撥開眼前的迷霧,追尋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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