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秋天來得越來越晚。古人說“胡天八月即飛雪”。在赤峰這樣的塞外已然不見。可是啊，它依然來得悄然而猛烈。在十月的某個早晨，推開窗子，寒氣馬上撲面而至，睡意瞬間消失。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了。南方那種秋風漸漸地來，秋草悄悄地凋零，秋天慢慢地高爽起來，北方一定沒有。“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北方秋天的來去也如北方人一樣飒爽而幹脆，即使向死也決不拖泥帶水。

　　及至出門看見風中漫天“無邊落木蕭蕭下”，火熱的夏天仿佛被一刹那間驅盡，竟有親友猝然離世的驚愕和悲傷。

　　01

　　是的，我不喜歡秋天。樹樹秋聲，山山寒色，鴉雀悲鳴，雁去決然的種種，從來不使我生“秋意勝春潮”感受。即使紅山愈加地火紅，烏蘭布統更加地斑斓，貢格爾更加地蒼茫，阿裡諾爾更加地清湛……都不能使我的心情比春天和夏天更好。它們愈如此，愈深度地提醒我：秋天到了。

　　當然，我住在城裡。街邊隻多種國槐。她獨特于秋天結花，即開即落，或者竟如昙花一樣在夜裡開放。清晨，樹下便是一地嫩黃，隻薄薄的一層，輕輕地鋪在街的兩邊，排列得密而有序。腳踩上去無聲無息，略有一絲輕粘的牽挂，香氣也若有若無。走了一會兒，回望遍地淺黃中一行清晰孤獨的足迹，讓人清閑之中又是滿滿的落寞。仰俯間，遐思飛揚，會有“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獨病多登台”的苦楚油然而生。

　　02

　　“一葉梧桐一葉秋，一點芭蕉一點愁”的情形在赤峰是見不到的。滿天飛舞的黃葉蕭蕭送雁群南去是常态。所有的樹都在秋風中搖擺着，每一次搖擺就有一批葉子離開了枝丫。枯黃的、蒼翠的葉子就滿街筒子盤旋飛揚起，蔚為壯觀；其中或有幾片紅紅的楓葉點綴，些有落英缤紛之意。這麼壯觀地奔向冥冥赴死景象，讓世界蕭瑟凄涼至極。無論它們飄飛的弧線多麼地優美絲滑，婉轉悠然，也遮掩不住生命終結的事實。它們是夕陽的翅膀，飛向寒冷的歸宿。

　　03

　　何須秋雨驅愁入，萬裡豪風帶恨回。隻有風中的壯觀的飛葉是赤峰秋天的代表，雨是不屑來的。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那是别人家的秋天。我們這兒秋天雨就更少了。也有陰天的時候，或白灰或銀灰或黑灰，重重地罩在城市的上空和人們的心裡。偶爾，一團烏雲不知從哪個方向壓過來，吓得人們腳步匆匆起來，可最終隻幾顆雨點懶懶地落下而已。高天朗月才是這裡秋天的高配。夜天蔚藍深遠，晶瑩透明，纖雲不染，加上皓月當空，群星羞隐，南山含黛，當得不可方物之色。若是浮了一層薄雲，則像著了紗裙的少女惹幾許相思出來。白天，太陽雖然小了許多，但比之春夏更加飽滿鮮亮，隻是發着冷冷的光。夕陽染雲成火最美，又易惹人生“日暮蒼山遠”和“斷腸人在天涯”的凄苦。

　　04

　　當我憂郁秋天死亡之旅時，也有人在欣悅它的收獲之果。但收獲是落紅給人的最後貢獻。高尚的死，也是個死。我雖然覺得死亡不可怕，但總是不能平淡地對待它。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從生活裡猛然地消失，永遠離開到一個不知道哪裡的地方。這總會讓人傷心。可有什麼法子呢？上蒼就這樣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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