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花一詩：杜鵑花和《錦瑟》

枯木

《錦瑟》

（唐）李商隐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錦瑟》是晚唐大詩人李商隐的代表作，喜好詩詞歌賦的無不詠誦，最後兩句“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千百年來流傳廣泛，成為愛情詩的經典詩句。關于《錦瑟》的創作背景研究，曆來有多篇文章探讨，衆說紛纭，莫衷一是，因此也是最容易懂也最不容易降解的詩詞。

有的認為是李商隐年輕的時候寫給天平軍節度使的令狐楚家叫“錦瑟”的侍女的愛情詩，有的說是映射政治的雙關詩，有的說是對故去妻子的悼亡詩，有的說是對自己人生的自序詩。衆多說法也說明了人們對該首詩的喜愛，但是有的解釋就有點離奇附會，嘩衆取寵之嫌。筆者喜好詩詞花卉，學知淺陋、見少識薄，并非學者教授，也不是詩詞達人，純粹一個詩詞愛好者，針對《錦瑟》也有自己的認識，希望能芹獻方家，以博一哂。

李商隐（約813年-約858年），字義山，号玉溪（谿）生，又号樊南生，原籍懷州河内（今河南沁陽），祖輩遷荥陽（今河南荥陽市）。唐文宗開成二年（837年），李商隐登進士第，曾任秘書省校書郎、弘農尉等職。在晚唐，李商隐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秾麗，尤其是一些愛情詩和無題詩寫得纏綿悱恻，優美動人，廣為傳誦。但部分詩歌過于隐晦迷離，難于索解，至有元好問之‘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評價。”

李商隐從小孤貧，家道衰微，直到16歲左右才獲得一些士大夫的贊賞，其中包括時任天平軍節度使的令狐楚，令狐楚是“牛黨”核心人物，因此李商隐被認為是牛黨。李商隐考中進士應泾原節度使王茂元的聘請作了王的幕僚。王茂元對李商隐的才華非常欣賞，并将女兒王晏媄嫁給了他，而正是這樁婚姻将其拖入了牛李黨争的政治漩渦中。

王茂元與李德裕交好，李德裕是“李黨”領袖，因此李商隐就被看成背叛了牛黨，而依附于李黨。在晚唐40年的“牛李之争”的漩渦中掙紮的李商隐，最終抑郁不得志，備受排擠，一生困頓不得志。

大中五年（851年），年屆不惑的李商隐遭離中年喪妻之痛，李商隐和王氏感情很好，從很多詩文可以看出，李商隐對妻子有着愧疚之情，因此許多詩文都是因此而歎。李商隐雖然仕途不得志，但是夫妻和睦恩愛，妻子去世後激發了他的憂思悱恻之情，從而誕生了許多傳誦千古的詩篇，《錦瑟》就是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

律詩《錦瑟》運用了不少典故，采用比興手法，來烘托自己對妻子真摯的思念之情。為何如此說？首先要搞懂典故用意，就拿“錦瑟”題目來說，是後人命名的，詩作本屬于無題一類的悼亡詩，後人為了便于傳播取其前兩字作為題目，并非李商隐詩名。

曾侯乙墓的古瑟

古瑟

首聯“錦瑟”“五十弦”的典故源自《史記》記載，在《史記 封禅書》有“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古人經常講“琴瑟和鳴”，以此來形容夫妻之間的恩愛。琴比瑟小，琴初為五弦，後改為七弦；傳說瑟最早是五十根弦，後來天帝（一說太昊伏羲氏，一說帝喾高辛氏，一說黃帝。）認為瑟的音調太悲哀，因此去掉了特别悲傷的音弦，隻保留25根。瑟在唐代以後就失傳了，現在出土的有不少文物，非常美觀（如圖），而關于瑟的演奏方法，有報道說複原了，但是總感覺有點不倫不類、畫貓類虎之嫌。

李商隐用瑟弦的哀音來表達思念之情，回憶逝去的華年，并非某些人說的用一弦代表一年，折半25代表亡妻的年華，有點牽強。而應該是，錦瑟每一弦每一柱都代表着過去美好的回憶，聽了令人更加憂傷。

颔聯用“莊子夢蝴蝶”和“望帝化杜鵑”兩個典故。夢蝶是《莊子》一則寓言，莊周夢見自己化為蝴蝶翩翩而飛，醒來後蝴蝶不知所蹤，這則典故以及後來漢代“梁祝化蝶”傳說，用蝴蝶來營造朦胧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望帝化杜鵑”傳說則是用“杜鵑啼血”的典故來寄托哀思。

頸聯“珠有淚”源自西晉張華編撰的《博物志》典故：“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魚，不廢績織，其眼泣則能出珠。”，“藍田”是指陝西藍田縣，《元和郡縣志》：“關内道京兆府藍田縣：藍田山，一名玉山，在縣東二十八裡。”，藍天産玉，古人認為玉在日光照耀下可以煥發出精氣，冉冉上升，猶如白煙，可望不可即。“鲛人泣珠”、“玉生煙”都是隻可想象無法企及的事情，瑰麗而奇幻，捉摸不透，令人神往，卻隻是南柯一夢。就從字面來看，該句對仗工整，辭藻華麗，措辭考究 ，李商隐的辭藻優美令人傾倒。

首聯、颔聯、頸聯，用了這麼多的典故，“錦瑟”、“柱弦”，“蝴蝶”、“杜鵑”，“珠淚”、“玉煙”，绮麗幻缈，堆詞疊句，用典斟酌，想象豐富，營造了一副虛幻的場景，無不是為了襯托尾聯，為最後的點睛之處，那就是“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奇峰突起，幻化無迹，惆怅惘然，悔恨無極，讓人深思隽永，回味無窮。

李商隐的這首詩，從筆者分析，自然是思念亡妻之作，追憶了過往種種，良辰美景，可惜沒有特别珍惜，沒有在意，以至于失去了才知道珍貴，而自己孤獨寂寞，碌碌無為，惆怅滿腹，無人傾訴，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讓人為之悔恨交加，無法用詞語來表達，作者的思念之情，愛恨之意，寄托筆墨，穿透字詞，飛躍而出，真摯哀怨，千古以來的愛情詩作，無法與之比拟也。

2018-1-9榆木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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