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霓安

　　蘇轼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浣溪沙》會在很多年後成為一個編劇的靈感來源。當初他将自己的美食體驗融化在早春、友人、清茶和幾盤時令蔬菜中，吟出了妙句“人間有味是清歡”。将近一千年過去，一部模仿他詞句起名字的現代都市情感劇“橫空出世”，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人間至味是清歡》。

　　在《何以笙箫默》和《陸垚知馬俐》的“低段位”片名點題之後，《人間至味是清歡》更上一層樓，劇名直接告訴觀衆，三個主演分别是丁「人間」、翟「至味」、安「清歡」，讓觀衆從片名上就開始“誤會”這是一部美食劇，又或者，它是一部摻雜了“職場”“美食”“情感”的生活劇？實際上，《人間至味是清歡》隻是一部披着情感劇外衣的大齡偶像劇。

　　對于大齡精英女主角來說，無論是沒房沒車沒存款的已婚經濟适用男，還是來自上流社會的富二代男配角，都不約而同愛上她。一路看下來，情節尴尬且脫離實際，陳喬恩沉溺偶像劇人設不能自拔，佟大為的“經濟适用男”犯蠢而不讨巧，王一博的“霸道總裁隻愛你”套路更是舊得掉渣。

　　如今播出過半，《人間至味是清歡》豆瓣評分低至4.7，觀衆吐槽“細節失真，劇情尴尬，幾乎可以算作流水線上《放棄我，抓緊我》的姐妹篇。”

　　偏頗的三觀，無差别的套路

　　《人間至味是清歡》再次喚起觀衆被國産劇無差别的套路所支配的恐懼。

　　根據豆瓣簡介：佟大為飾演的IT工程師丁人間和陳喬恩飾演的尊崇個人奮鬥敢愛敢恨的高級白領安清歡，從不打不相識開始，經曆無數插曲、誤會，在嬉笑怒罵中把當下大時代中的代際沖突、價值觀沖突、人生成敗、何為真愛等話題進行了全景式展現。最終，小人物逆襲，高級白領放下身段。

　　實際上，陳喬恩和佟大為用自己的畢生演技演出了一個浮誇的精英女和不切實際的經濟适用男。

　　為了體現女主安清歡的精英範兒和強大氣場，《人間至味是清歡》一開頭就讓兩個外國人對着盤子裡疑似鵝肝的食物贊不絕口，而安清歡一出場就說：“這根本不是鵝肝，你們難道沒有讀過大廚去年寫的書《我的法式廚房》嗎？他早就說過鵝肝好殘忍，以後都不用鵝肝當食材了！”然後兩個懵逼的外國人就問：“不是鵝肝，那是什麼呢？” 陳喬恩仰起頭，一臉驕傲的答到“Chinese Tofu”（中國豆腐），緊接着當然是名廚深為贊賞，女主成功拿下合約。

　　曾有網友犀利調侃，國産都市劇無論最後劇情質量怎麼參差不齊，在這一點上它們都能達成驚人的共識：開頭一定要裝× ，将“無知”的大媽和少女統統震懾住，然後呆若木雞的追完全劇。

　　在《人間至味是清歡》中，佟大為飾演的男主角丁人間是70後人群的代表，中年傻白甜人設，他的人物特征可以總結為“沒房沒車沒存款的經濟二手适用男”。佟大為的演技自然毋庸置疑，但是丁人間這個角色着實太“奇怪”，把蠢當作有趣，把插科打诨當做“喜感”，不少中途棄劇的觀衆表示，“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會讓一個直男癌晚期還沒有智商的男人做主角。”

　　全劇一開篇丁人間就被一群同事忽悠，大家說老闆不漲工資我們就集體辭職，習慣小富即安的他原本就不關心，但莫名其妙被推出來當槍使，他去向老闆要求漲工資，老闆罵了他一頓說：咱們來個民主投票吧，誰想漲工資誰舉手！如果沒有，那就是你自己個想漲，後果你自己承擔！于是“仗義”的同事們都沒人沒舉手，丁人間順利被辭退。很難想象一個混迹職場七年的人，還會不顧自己真實意圖，不考慮後果去搶當出頭鳥。

　　面試時在等候區看到一個年輕小夥，立刻拉住人家講自己那些俗套老舊的面試經驗，“你要懂得吹噓自己的工作經曆，要穿個大西裝，看你這模樣今天肯定不行，你看我的”，結果進了面試間發現面試官就是剛剛那個90後小夥子。

　　被老闆整，給他一筆錢讓他去給安清歡買禮物，于是他跑去買了一個戒指，送到安清歡那裡說是老闆買的禮物讓她收下。安清歡也覺得莫名其妙，斷然拒絕，丁人間居然說“我早知道你這個女的就是不懂事，天底下哪個女的收到鑽戒會不開心，我今天非得治治你給你戴上”，于是生拉硬拽給女主戴上了戒指。

　　為了強行讓男女主在一起，還要演一場男主老婆也有錯的戲碼來為離婚做鋪墊。丁人間嘴上喊着多愛自己老婆，居然連自己老婆生了重病都不知道，每天和女主混在一起做各種浪漫的事，難道國産劇一定要搞突破障礙、掃清原配的戲碼？

　　一路看下來，颠覆三觀的地方還有很多，但就是這樣一位幾乎一無是處的中年“傻白甜”男子卻十分“好命”，陪着老闆吃喝玩樂月收入輕松過萬，離婚後還有膚白貌美的社會精英女士倒追，可謂一路“開挂”。

　　很多觀衆表示不解，就算國産劇高富帥寫多了想反套路也不至于塑造一個智障男主吧，歡喜冤家、見面就掐、再來點強迫，愛情就生根發芽？

　　在骨朵看來，這部劇在創作劇本的時候，沒有掌握好懸浮度，《杉杉來了》等完全脫離現實的純粹偶像劇觀衆自然能接受，像《小别離》《虎媽貓爸》這樣的現實題材生活劇觀衆也看得自在，而《人間至味是清歡》很顯然在現實和懸浮之間沒有把握好，才招緻觀衆對于角色定位“不倫不類”的吐槽和不滿。

　　從演員到制作班底，似乎都停留在不成長的怪圈裡

　　在這部劇中，除了劇情走向，最具争議和話題性的則是安清歡的扮演者陳喬恩，不可否認陳喬恩一直保有少女心，從昔日的少年偶像劇，到後來的都市情感劇，對于此類角色都駕輕就熟，遊刃有餘，但近幾年來角色過于重複，不禁讓人察覺出演員創造力貧瘠，觀衆也會審美疲勞。

　　有些網友将《人間至味是清歡》一句話總結為“年近四十的老姑娘和傻白甜中年大叔以及二十歲小鮮肉的浪漫愛情故事”，或許有些過于苛刻，但從中也映射出觀衆對于演員十幾年如一日的相似角色的不滿和厭棄。

　　從《王子變青蛙》《命中注定我愛你》到《佳期如夢》《偏偏喜歡你》《錦繡緣華麗冒險》，再到《放棄我，抓緊我》和現在的《人間至味是清歡》，近年來她扮演的絕大部分角色，除了換了身份換了裝扮，并沒有本質上的變化。尤其是這次的安清歡，和之前《放棄我，抓緊我》裡的厲薇薇沒有太大差别，甚至連妝容造型都很相似，一樣的發型和一字眉，一樣的演技格式化。

　　16年來，陳喬恩飾演了很多“内涵明确、邊界清楚”的角色：要麼涉世未深，與霸道總裁來一場甜蜜之戀；要麼是職場強人，邂逅人生真愛放棄事業心。不知道什麼時候陳喬恩能跳出這個怪圈，正如某劇評人所說的，“不肯轉型是早年偶像劇的遺毒，而不變戲路是觀衆善意的寬恕”。在電影《我的少女時代》和于正版《笑傲江湖》裡，陳喬恩也“接受”過自己的年齡，或許，她也曾在原有的類型上積極拓展，但目前中國女演員的結構組成和市場偏好決定了選擇的餘地并不多，但仍然希望她能不再信馬由缰地吃舊人設，而是找到新的定位和戲路。

　　《人間至味是清歡》出自台灣偶像劇金牌導演陳銘章，也是《王子變青蛙》《放羊的星星》《命中注定我愛你》《遇見王瀝川》《克拉戀人》的導演，創作過不少經典作品，但仔細對比後不難發現，他們大多有着相似的結構和套路，這樣的套路無疑是安全的，并且多年來經市場驗證行之有效，但多年過去，在毒雞湯大肆橫行之際，這樣快餐式的安慰劑還能流行多久？

　　“富二代（翟至味）為了追求女主和父母決裂”，“外表光鮮的主角（安清歡）都有一個痛苦的童年”，十多年過去，《人間至味是清歡》仍然有很多和十年前雷同的片段，十年前偶像劇流水線般的套路如今已不能俘獲觀衆。或許，它也曾渴望成為經典爆款，但難掩台灣偶像劇制作班底水土不服和每況愈下的現狀，正如電視劇《深夜食堂》的出現，讓很多觀衆看到了台灣導演本土化的桎梏。

　　“灰姑娘娶進門”和“霸道總裁愛上我”如出一轍的套路觀衆似乎有所抵觸了，豆瓣上有網友總結此類作品的核心：“描摹出精緻浮華但缺愛的上流社會、熱鬧喧嚣有人情冷暖的普羅大衆，再刻意的安排來自兩個階層的男女主人公相遇，擦出愛情的火花，達成犬儒式的文化和解，安慰處在中産焦慮中的大多數觀衆。”

　　與此同時，觀衆對于作品口碑和新穎度的渴求一路瘋漲，當那些流于形式的瑪麗蘇愛情劇多年如一日的重複，在“火眼金睛”的觀衆眼裡，離及格線自然還有一大段距離。

　　一切探讨女性獨立的作品最後都“情歸瑪麗蘇”？

　　一直以來，國産現代劇過于描述矛盾沖突、劇情起伏，一味使人物角色臉譜化，階層固定化，職場關系妖魔化，打着“女性獨立題材”的旗号卻過多着墨戀愛戲，所謂女性真正的獨立和成長顯得貧瘠又刻闆。

　　似乎成了一個怪象，無論是這兩年盛行的古裝大女主戲還是都市愛情劇，一切号稱探讨女性獨立精神的作品最後都情歸瑪麗蘇。傻白甜、妖豔賤貨、女漢子，包括很多女強人的熒幕形象，披着女強的外衣，擺脫不了依靠男人的套路。

　　在《人間至味是清歡》裡，陳喬恩飾演的安清歡顯然是霸道女總裁的精英人設，但劇中對她個人成長和性格獨立的着墨非常少，大部分篇幅還是用在她和男主男配之間的感情互動上了。到最後，精英女性隻是外在空殼，内核還是瑪麗蘇少女。

　　莫非《人間至味是清歡》想展示的是“女人應當保持少女心”？但女性保持魅力的唯一途徑，就是保持貌美天真活潑的少女狀态嗎？而瑪麗蘇的根源或許在于，無論演員本人和角色創作者，都視年齡為洪水猛獸，很多人還沒有意識到，年齡本身的魅力和保持年輕同樣重要。

　　過去曾有業内人士下過這樣的論斷：國産劇是拍不出真正生于斯、長于斯的都市獨立女性的，哪怕我們也有徐靜蕾、柯藍這樣保持着距離感的女演員，也不會賦予她們一個獨立女性真正該有的結局，哪怕是氣質出塵脫俗的“驚鴻仙子”俞飛鴻，在《大丈夫》中也要飾演一個被婚姻辜負、放棄愛情重拾舊愛的角色。

　　或許，中國社會奉行已久的人情味、煙火氣不允許一個女人通過表演清冷、陌生、自我的角色來破壞。一旦抽離了獨立女性的狠勁兒，那種清冷與天真就會顯得有些刻薄和癡傻，無論多麼立意深遠的都市女性題材電視劇都容易滑向狗血瑪麗蘇的邊緣和婆媳劇的深淵。

　　如今我們看到的大多數“女性獨立＋”題材的電視劇，大多是在這兩種極端之間的妥協，他們對女性角色的塑造，還在這兩端尋求平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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