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有些人,就像一束光,會點亮你的全世界。
我高二時的班主任老白,就是這樣的人。
那一年,文理分科,偏科嚴重的我,選擇了文科。
第一次班會,老白給即将成年的我們,上了一堂生動有趣的人生課。
他講了很多生活感悟,但我隻記住一個情節,是他妻子生孩子時的場景。
當時的他,守在産房外聽到妻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心慌腿軟。
老白說,那天是他成年後第一次流淚,嬰兒來到世間的第一聲啼哭,讓他瞬間明白,作為男人,丈夫,以及父親的意義。
“我時刻提醒自己要堅強樂觀、積極向上,因為有個生命因我而來,小小的依賴,産生的是大愛。”
老白這番話,像水珠,落進我心裡,引起一片深遠的回音。
以至于十年後,再回憶當時的場景,我依然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來。
29歲的他,是個閃閃的發光體,深深地吸引着我。
02
對老白,我有着難以言說的情愫。
在他面前,我會拼盡全力做到最好,不是我有多上進,而是不想讓他對我失望。
得到他的表揚,我會有一天的好心情;被他批評幾句,又會難過到整夜失眠。
情窦初開的少女,總是容易把情感投射到充滿個人魅力的成年男子身上,我也不例外。
老白在我心裡,是老師,更是标準,男人的标準,甚至是父親的标準。
03
然而,進入高三,随着壓力的陡升,我的學習狀态越來越差。
老白看出我内心的壓力,幾次找我談話,但我都打腫臉充胖子,說自己沒問題,讓他放心。
高三下學期第一次模考,考場上的我胸悶氣短,第二場政治考試時,情緒徹底失控。
試卷還沒做完,我就逃出了考場。
那次成績出來後,一直穩居班級前三的我,跌進倒數。
我沒臉面對任何人,逃課躲了起來。
老白找到我時,我正坐在學校湖邊發呆,他并沒有批評我,而是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他說:“梁露,你是個好學生,就是給自己壓力太大了,要保持平和的學習态度,未必事事都争第一,任何事情對得起自己就好,不是給别人看的。”
老白一語道破我内心的問題。
04
其實,我并非大家表面看到的那麼優秀。
我家境貧寒,爸爸簡單粗暴,媽媽争強好勝。
童年時光于我,幾乎沒有快樂可言,明明才十七歲,卻有着七十歲的心态。
那天,我第一次在老白面前嚎啕大哭,幾乎把過去十七年的委屈都哭了出來。
我說:“白老師,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們開班會嗎,你講自己初為人父的情景,我當時就想,如果我爸像你一樣該多好啊,可他偏偏是個反面教材,除了使用暴力,就是逃避現實。”
老白安慰我:“梁露,我們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力,但有選擇人生的機會。”
他還給我講了自己的學習奮鬥史。
他父母對他的教育是典型打罵式的,他前後參加了兩次高考,才考上理想中的大學,成為一名教師。
他說,人生也是一張考卷,家庭和父母的影響隻占50分,剩下的50分,需要自己去努力争取。
他的安慰啟迪,令我如釋重負。
就像一直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終于看到前方些許微光。
05
那天之後,便是家長會。
因為成績一落千丈,無論父母誰來參加,我都難逃一劫。
爸爸從不問原因,更不會講道理,隻會動手。
媽媽雖然不動手,但眼淚就是她的武器。
從小到大,她的台詞幾乎沒變過:“露露,如果不是因為你,媽媽早就不想活了,所以,你一定要争氣啊。”
他們的婚姻不幸福,但誰都沒想過改變,而我,成了他們唯一的發洩出口。
隻有成績好,才會免于他們的打罵。
他們從來不問問,我的壓力有多大。
十七歲以前,我覺得爸爸打媽媽,媽媽過得不幸福,都是因為我。
是老白告訴我,未來的路很長,不管是父母,還是子女,都隻能是短暫同行。
他說:“梁露,人的成長,首先要從學會開啟自己的人生。”
06
家長會結束,老白又講了半個小時學生心理問題,他說,比起學習成績,孩子們的心理健康更重要。
那天,老白單獨找我媽聊了很久。
我媽從辦公室出來後,沒有哭,也沒有罵我,而是拍拍我的背,輕輕歎了口氣。
對我來說,這已是難得的溫情。
我問老白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老白沖我笑了一下:“你班主任什麼脾氣,你還不了解。”
說完,他潇灑地從我身邊走過,過了一會,又突然回頭對我說:“嘿,梁露,别總把自己繃得那麼緊,要多笑一笑。”
我愣了半晌,終于笑了。
他做了一個OK的手勢說:“對,就這樣,要保持!”
那一瞬間,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踏實感。
保持微笑,是他教給我應對人生的第一個技巧。
07
我小心翼翼地喜歡着老白,隐藏着這個秘密。
他比我大12歲,夫妻恩愛,家庭幸福,我們永遠不會有師生之外的故事發生。
我隻能把這份注定不可能的情感妥善隐藏。
我不想毀了自己,更不想毀了老白。
他是好老師,更是好男人。
他喜歡和我們聊他的家庭生活,在他風趣的描述下,全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
而這也是我最渴望家的樣子。
所以,我慢慢向老白靠近,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08
高考結束,我填的志願全是師範類大學,最終,被南師大錄取。
我鼓起勇氣告訴老白,之所以選擇讀師範,全是因為他。
老白并不驚訝地說:“你的未來才剛開始,将來會遇到比我優秀一百倍的人。”
他的話,讓我瞬間明白,我的那點心思,他其實早就懂。
但他用自己的方式,保護着我的少女心。
我慶幸遇到這樣的良師,用他的職業精神,不斷糾正着我的人生觀、價值觀,甚至是愛情觀。
開學前,班裡有一個助學名額,老白知道我家困難,便打電話給我,讓我去拿申請表。
他告訴我,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他,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梁露,作為班主任,我再多叮囑你幾句,希望你在以後的學習生活中,别總把自己繃得那麼緊,因為弦繃得太緊,終究會斷的。”
我拼命點頭,老白于我,亦師亦友亦父。
對于這沉甸甸的情分,我萬分不舍。
但就如老白所說,人生就像站台,沒人能永遠陪你同行。
09
大學四年時間,我都沒有見過老白。
大一寒假回家,我帶了南京特産鹽水鴨和雨花茶送給他。
但來到母校門口時,我膽怯了,把東西放進傳達室就走了。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種感受,明明那麼想念一個人,但越靠近越害怕。
這一别,就是整整四年。
此後,隻有逢年過節,或是遇到值得驕傲或解不開的迷惑時,我才會通過短信或者QQ和他交流。
老白對我一如既往的耐心,他回給我的短信,成了我整個大學時代的支撐。
10
2015年,我大學畢業。
彼時,江蘇的教師招聘簡章出來了,老白第一時間發給我。
然而,我因考前做了一場手術,沒能好好備考,與教師失之交臂。
爸媽知道後,不但不心疼我的身體,反而怪我不争氣。
我情緒很低落,準備随便找份工作算了。
老白知道後,第一時間打電話安慰我。
“這才哪到哪,不要過分放大悲傷情緒,關心你的人幫不上你,而大多數人,隻會把别人的痛苦當作談資。”
他鼓勵我繼續參加教考,他說,人總是要為自己的理想奮鬥。
這之後,在老白的安排下,我回到高中母校,一邊實習,一邊繼續備考。
盡管我已經走出高中校園多年,可他依然是我的人生導師。
11
我回母校時,老白已由普通教師晉升為年級主任。
他時刻關心我的動态,還經常邀請我到他們家吃飯,就這樣,我和師母也漸漸成了朋友。
終于,功夫不負苦心人,第二次教師招考成績出來了,我的筆試成績很好。
面試前,他讓師母陪我去商場,給我買了一套職業裝。
辦公室别的老師故意吃醋,說老白隻對我好。
老白一句話怼了回去,說:“梁露是我的關門弟子,也是我看着成長的,對她好不應該嗎?”
12
站在門外的我,眼睛濕濕的。
我不知道自己何以如此好運,遇到老白這麼好的老師!
面試那天,老白和師母開車送我去考場。
他們一起給我加油:“梁露,自信一點,你是最棒的。”
爸媽從來不會表揚我,我做得不好,他們打我罵我,我做得好,他們也默不吭聲。
保持自信,是老白教我的另一個人生技巧。
13
教考結果下來後,我終于成了一名教師。
雖然選崗沒能分到母校,但和老白在同一教育體系内,我們由師生變成同行。
去新學校報道的第一天,我對自己說,梁露,你終于成為了他。
是的,真心喜歡一個人,你就會變成他的樣子,用他的方式,去對待遇見的人和事。
學生們都很喜歡我,在他們眼裡,我不僅是老師,更是知心姐姐,有什麼秘密,都願意和我分享。
班裡一個女生,有段時間情緒低落,每次放學後,我都會帶她去操場跑步,聊天。
大約一個星期後,那個學生對我說:“梁老師,你知道嗎,如果不是你開導我,我真的快撐不下去。”
那一刻,我的心底盡是溫柔,還有釋然。
長久以來,我都把自己對老白的崇拜,視為心中秘而不敢宣的愛情。
但,直到那天,我在學生眼裡,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我才明白,那不是愛情,而是對于一個優于自己的人,發自内心的喜愛、向往與感恩。
熱愛生活,熱愛工作,讓自己發光發熱,像老白一樣,做一個溫暖的人。
14
我跟老白打電話說這件事時,他表揚我做得很好。
我脫口而出:“這都是跟你學的呀。”
電話那端傳來老白爽朗的笑聲。
有一次上公開課,一個同行說:“梁老師,你講課風格和某某高中的白老師很像。”
我微笑着告訴對方,我就是他的學生。
我不知道老白,有沒有因為有我這樣的學生而驕傲。
但能做他的學生,我有着深深的存在感與自豪感。
父母給了我生命,卻是老白教會我如何熱愛生命。
15
高中同學畢業六周年聚會,我因為有課遲到了。
同學們給我發來視頻,說老白把我盤子裡堆滿好吃的,生怕我少吃一口。
他們起哄,說老白太偏心了,教了這麼多學生,隻對梁露最好。
老白說:“隻有梁露繼承了我的衣缽,你們說我該不該偏心她?”
同學把這句話轉告給我時,我的眼淚又不争氣地流了出來。
老白對我的偏愛,成了獨一無二的财富。
16
工作兩年後,老白和師母開始張羅着給我介紹男朋友。
高中的時候,他防着同學們早戀,如今又像父親一樣,盼着我趕緊嫁出去。
我也想談戀愛,隻是我的标準太高,難得有人入眼。
是的,老白就是我的标準。
師母曾對我說,找老公就要找老白這樣的男人。
我開玩笑說,老白是世間唯一,可遇不可求。
但沒想到,我和男友小徐的相識,也和老白相關。
果然,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後的重逢。
17
小徐是我班上班長的舅舅。
班長是一個好勝心特别強的女孩。
因為期中考試,比第一名差了一分,她哭了整整一下午。
我打電話叫她家長過來,來人正是小徐。
小徐告訴我,前段時間,姐姐離婚了,孩子情緒波動比較大。
那天,我和小徐一直陪着班長。
班長哭着說:“梁老師,是不是我考試考好了,爸爸媽媽就會在一起。”
我像當年一樣,給她講自己的故事,講和老白的故事。
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沒人能陪我們一輩子,即使他們離婚了,你還是他們的女兒,他們依然愛你。”
我的經曆,打動了小徐。
18
這之後,小徐開始追我。
在他眼裡,我溫柔善良,是一個有故事的女老師,他很好奇我和老白的過往。
我沒有任何隐瞞地告訴他,和老白這十年來亦師亦友亦親人的感情。
小徐由衷地說:“梁露,你很幸運,能遇到一個幫助你,鼓勵你,引領你向前的人。”
他還說,能在青春懵懂時,遇到一位良師,是人生一大幸事。
19
知道我戀愛後,老白打電話讓我和小徐去他家吃飯。
席間,他像父親一樣叮囑小徐,要好好待我。
他說他和師母就是我的娘家人。
我的眼眶又濕潤了。
回來路上,小徐握着我的告訴我,見老白前,他忐忑不安,有那麼完美的标準擺在那兒,他怕被比下去,見老白後,他必須加倍的對我好。
他說:“露露,我真應該好好感謝老白,因為他,你變得如此優秀,因為他,我才有機會遇到你。”
20
是啊,我何其幸運,遇見了老白。
世間萬物皆苦,你正大光明的偏愛就是救贖。
你是我的恩師,更是我後天的親人。
我會像你一樣,愛我的學生,做他們一輩子的知己良朋。
我更會像你一樣,愛我的人生,親手書寫自己的命運,讓它如花綻放,桃李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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