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子逸
讀李清照,覺得女人這一生,當如此。
雖生逢亂世,雖婚姻艱難,但永遠不失女人的“骨氣”。
李清照,之所以一直是李清照,跟她有一對好父母有關。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飽讀詩書,精通儒學,曾被蘇東坡賞識,是“蘇門後四學士”之一。
李清照的生母早喪,繼母乃狀元拱辰的孫女。《宋史》裡記載李格非的這位夫人:“亦善文”。
李清照受家庭影響頗深,她從小就不喜歡女紅,喜歡喝酒,喜歡品茶,喜歡寫詩。
她在少年期間,便寫下了那首《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李清照的才名也因此遠播,當時文士莫不擊節稱贊。而李清照也恰恰是因為這才名,才最終跟她的第一任丈夫趙明誠走到了一起。
元代《琅嬛記》記載,趙明誠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一本書,記住了其中的幾句話:“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
詞女之夫。
趙明誠把這個夢,告訴了自己的祖父,他的祖父為他求娶了才名遠播的李清照。
趙明誠和李清照在他們婚姻的前期,是異常甜蜜的。兩個人鬥酒鬥詞,賭書潑茶,共著金石。那是李清照一生中最幸福的時期,有父母,有愛人,有愛好。
可這婚姻的甜蜜,卻在亂世接連遭受打擊。先是李清照的父親因為是元佑黨被貶,李清照在婆家備受冷落。再是朝廷下令:“宗室不得與元祐奸黨子孫及有服親為婚姻,内已定未過禮者并改正。”
為了防止趙明誠被牽連,李清照離開了趙家這個庇護所。李清照從來不是一般女人。到了這樣艱難的時刻,其他的女人會死死抓住趙家這個庇護所。她是趙明誠明媒正娶的妻子,沒有人能否定這個事實。
可李清照選擇了離開。她骨子裡是有一種傲氣的,即使我落魄了,我依舊有自己的風骨。
既然你們全家都厭棄我,那我走就可以。
趙明誠也接受了李清照的這種遠離。
他們之間有情,但是這情,卻在他們父輩的宦海沉浮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兩年後,宋徽宗下令解除了關于元佑黨的一切禁令。趙明誠和李清照得以團聚。不久趙家落難,趙明誠被貶為白衣。李清照和趙明誠一起度過了一段樸素卻歡樂的時光。
李清照這種女人是不怕跟男人一起患難的。她在這個時期,跟趙明誠節儉度日,把錢财都用來購置金石。趙明誠此人,愛金石完全勝過了愛李清照。
他和李清照幾度離散,最擔心的不是李清照,而是他收藏的那些金石。而李清照也是費盡了心機,颠沛流離之中,仍然艱難攜帶着這些金石。
我始終在思索趙明誠對李清照的愛情。兩個人情趣相投,也曾郎情妾意。但是這郎情妾意,真的經得起世俗的考驗嗎?
李清照多年無子,趙明誠被起複後,納了妾室。
兩個人最初的甜蜜,在亂世之中,在離散之時,在世俗之下,終究是有了太多的遺憾。
可這一切,并沒有讓李清照對趙明誠完全失望。因為過往太美好,即使後來有些纰漏,但終究有過往可追究。
李清照對趙明誠最大的失望,是趙明誠的棄城逃跑。為官,趙明誠是一方守将,後方是他的百姓。為夫,他的後方有他的妻子,但是他卻棄城逃跑了。他從城牆上放下繩子,倉皇而逃,史稱“缱城宵遁”。
古代的女人出嫁從夫,是完全不能違背自己的丈夫的。而李清照面對丈夫的這種逃跑,她是極度失望的。失望之餘,她寫下那首《夏日絕句》: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每次讀到李清照的這首詩,就會想起花蕊夫人的:“四十萬人齊解甲,竟無一人是男兒。”
李清照不恨趙明誠在她父親落難時的不作為,甚至不那麼恨他在升官後,不是安慰陪他患難的發妻,而是娶了妾室。但是,她恨他,竟然棄城逃跑,沒有一點男人的骨氣。她對趙明誠的這種“恨”,沒有隐藏,而是勇敢地說了出來。
趙明誠大概也是無顔面對,如此傲骨的妻子的。後,趙明誠再被起複,于途中生病,因為用藥不當,病入膏肓。此時的李清照無暇再顧及丈夫的軟弱,她奔赴三百餘裡趕到健康,見趙明誠最後一面。
在看李清照有關傳記的時候,我始終在想這樣一件事,就是李清照身心的堅韌。她在那樣的朝代,書香門第的小姐,大半生都處在颠沛流離的狀态。可她即使在這樣的困境,依舊有着自己的愛好,有着自己的堅持,有着自己的大義。
趙明誠死後,李清照寫下了《祭趙湖州文》:
“白日正中,談龐翁之機捷;堅城自堕,憐杞婦之悲深。”
她的悲傷,如同向隅而哭的杞婦,隻餘殘喘。
趙明誠死後,李清照徹底成了亂世的浮萍。她帶着丈夫留下的大量金石,跟随着宋高宗的浮萍影蹤,到處流竄。
她想要把那些金石托付給親戚,她想要把那些金石都獻給朝廷,她想要護着趙明誠至死都心心念念的這些金石。可國破山河,唇亡齒寒,國都不國了,她尚且無處托付,更何況那些金石。
李清照受夠了颠沛流離之苦,而那些金石也在這亂世之中或被偷,或被搶,或丢失,到最後也所剩無幾。
李清照如此傲骨的女人,為了避免這颠沛流離之苦,嫁給了喪妻的張汝舟。古時候女子再嫁,視為不貞,可李清照依舊是嫁了,她隻是太累了,想要停下來歇一歇。
她沒想到張汝舟狼子野心,不僅貪圖了她的名聲,更看上了趙明誠留下那些金石。張汝舟在婚後,不斷地逼問李清照那些金石的下落,當他得知那些收藏早就所剩無幾時,他開始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李清照在《投翰林學士綦崇禮啟》中這樣描述自己的這段經曆:“既爾蒼皇,因成造次。信彼如簧之說,惑茲似錦之言。弟既可欺,持官文書來辄信;身幾欲死,非玉鏡架亦安知?僶俛難言,優柔莫訣,呻吟未定,強以同歸。視聽才分,實難共處,忍以桑榆之晚節,配茲驵儈之下才。”
李清照從不是什麼軟骨頭,在這種情況下,她與張汝舟虛與委蛇,終于抓住了張汝舟的把柄。她一紙訴狀把張汝舟告上公堂。古代女人告發丈夫,即使屬實,也要判罪兩年。但,李清照何其孤傲,她到了這樣的時候,已經是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每次讀到李清照的第二段婚姻,總是會無比佩服這個女人的骨氣。在那樣的年代,她的敢離婚,已經是連自己的未來都賭上了。
她不怕沒有未來,她怕的是這輩子都要跟張汝舟這樣的男人混在一起。她甯願被判罪,甯願深陷大獄,甚至是被世人唾棄,也絕對不忍受張汝舟這樣的男人。
李清照的骨頭太硬了。
一介女子,在那樣的年代,為了逃離一個男人,解除一段婚約,從容地走進了大牢之中。
幸得趙明誠友人相救,九天的牢獄之災後,她終于徹底跟張汝舟這個男人劃清了界限。
世人皆以為,李清照的晚年是凄涼的。可若你看過她晚年的詩詞,你會明白,她的生活絕不隻是凄凄慘慘,尋尋覓覓。李清照好酒,好賭,她還時常關心着國家山河,并寫下了“江山留與後人愁”這樣的千古絕句。
李清照至少活到了73歲,她甚至想要在晚年把自己的才華傳授給一個孫姓的小姑娘,但被那個小姑娘拒絕。那個小姑娘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
那是被封建禮教禁锢的一生,而李清照的一生雖然艱難卻是屬于自己的一生,她愛過恨過,失望過,痛苦過,也反抗過。她一介女子,青史留名,而那兩個男人也因為她,在曆史上留下了一筆。
李清照,奇女子也,人奇,骨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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