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顧銘和弟媳箬雅從日本回國探親,帶回一對在日本出生的兒女,5歲的女兒川川和3歲的兒子山山。
弟弟顧銘和弟媳箬雅從日本回國探親,帶回一對在日本出生的兒女,5歲的女兒川川和3歲的兒子山山。一進屋,兩個小家夥就要上廁所,我領他們去。兩個小家夥不肯進廁所,咿咿呀呀地講着我聽不懂的日語,箬雅解釋說,小家夥們看見廁所門口沒有挂上一塊“請勿打擾”的牌子,感到不可思議。箬雅向孩子們解釋說爺爺和奶奶太忙了,忘了買回家。看到他們一家很文明的樣子,老爸老媽特别高興。
第二天晚上,老媽打電話讓我過去。弟弟一家外出未歸,老媽一臉不高興。媽說,今天下午,弟弟一家從外面回來,箬雅到浴室裡給兩個孩子洗澡,隻聽見川川和山山大吵大鬧地叫(譯音。老媽過去問怎麼回事兒,箬雅尴尬地解釋說:“孩子們習慣了和父母一起洗澡,現在看見父母不來,他們就不肯洗。”
媽吃驚:
“父母跟孩子一起洗澡,成何體統?”
老媽大吃一驚:“什麼?你們跟孩子在一起洗澡?這成何體統?”箬雅不敢吭聲,弟弟趕緊解釋說這是日本人的習慣,老媽更生氣了:“你們是中國人啊,怎麼能學這種壞習慣呢?”川川和山山根本不理會奶奶在生氣,他們跑來跑去把爸爸媽媽的衣服和浴巾拿來,然後把爸爸媽媽拉到浴室裡,不客氣地關起了門。隻聽見裡面一片水聲,一片笑聲,一陣陣說話的聲音。老媽和老爸氣得鑽到房間裡去關了門,連飯都不出來吃。
我聽得心裡直納悶,這一家子怎麼回事兒?這時,顧銘一家回來了,孩子們摟着父母,親親熱熱的。“箬雅,你們在日本全家人一起洗澡嗎?”我單刀直入。箬雅笑着說:“是啊,這有什麼呢?”
箬雅見我不高興的樣子,便坐到我身邊說:“姐姐,讓我慢慢告訴你。”據箬雅說,在川川兩歲半的時候,她把川川送到幼兒園去。老師非常和藹,專門向她學了幾句中國話,比如吃飯、上廁所這些日常用語,準備給川川在過渡時期使用。有一天,老師請箬雅到辦
公室去,說園長找她談話。見面時園長說,非常冒昧地想談談有關的家庭問題,并解釋說這是為了川川的健康成長。”
園長奇怪:
“你們全家從不在一起洗澡嗎?”
箬雅不解地問:“我們家庭有問題嗎?”園長嚴肅地說:“你們彼此不親和,難道沒有問題嗎?”箬雅驚訝了:“誰說我們不親和?”園長攤開兩手說:“你們全家人從來不在一起洗澡,是這樣嗎?”箬雅說:“那當然了,絕對不在一起洗澡,這有什麼問題嗎?”
當時,園長非常驚訝地看着箬雅,雙方困惑地對視着。突然園長可能意識到是在和一個外國人談話,便有禮貌地解釋說:“每個禮拜一的上午班裡都有一個例牌的活動,就是小朋友們講述假日裡和父母在一起談了什麼心裡話,這些談話是在全家人一起洗澡的時候發生的。老師發現川川并沒有參加這種活動,每當其他的小朋友繪聲繪色地回憶父母和他們一起洗澡的情景,談着他們和父母之間那些有趣或者關愛的談話的時候,川川就流露出茫然的神色。她告訴老師,她從來沒有和爸爸媽媽一起洗過澡,因此老師以為川川生活在一個不健全和不快樂的家庭。”
箬雅非常愕然地問園長:“全家人在一起洗澡很重要嗎?”園長說:“當然很重要。嬰兒呱呱墜地離開了子宮這個溫暖的安樂窩,他們會覺得這個世界多麼陌生,他們的心裡就會充滿恐懼。孩子需要母親肉體的接觸,需要父母的體溫,需要從身體到内心的交流,更需要認識男人和女人的身體外觀,父母就是第一個老師。”
赤裸接觸:
“彼此坦誠面對自己的内心和家人”
園長進一步解釋說:“父母和孩子在赤裸的接觸中,會回複自然的天性,能彼此坦誠面對自己的内心和家人,能毫無顧忌地把心裡話說出來,彼此的親和之情便會增加。我們做老師的有責任和家長一起培養孩子們對父母和親人的親和感情,這對他們樹立自信心和自我意識的培養是非常必要的。孩子們對異性的身體有直接的了解,對他們今後的成長是有好處的,至少不會因為好奇而做傻事。”
箬雅聽了以後非常震動,因為在她所接受的教育裡,父母和兒女之間除了養育關系外,并不存在肉體的接觸。但是她不能反對園長的建議,因為她不能讓川川過着區别于其他孩子的另類生活。于是她和顧銘商量,決定嘗試一下,結果并不像想象的那麼困難。
箬雅對我說:“川川非常開心地和我們在一起洗澡,當然她會問一些不容易回答的問題,比方對我和顧銘身體外觀的認識,或者我懷孕的時候身體發生的變化,她都會提出疑問。我們會自然而直接地回答她,幫助她認識人就是這個樣子。到兒子出生的時候,這個活動已經很平常。”
據箬雅說,他們在一起洗澡的時候,比平常顯得更親密,比方她和顧銘發生了某些誤會,在這個時刻會比較容易向對方道歉。他們會在洗澡的時候很随便地談着彼此的工作和生活瑣事,彼此會更關心對方,接受對方身體上的缺點,比如顧銘的大肚腩和她肚皮上的皺紋;也比較容易敞開心扉談一些平日難以開口的事情。
孩子好奇:
“爸爸,為什麼我的不如你的大?”
孩子們也會在和父母的身體接觸中關心他們,比方看到她臉上出現了黃褐斑,他們就會争着給她抹洗面奶;顧銘說工作太累了,他們就會給爸爸捶背讓他舒服。孩子大一點以後,他們工作也忙,不可能天天和他們在一起洗澡,但是周末總要在一起洗澡,就像過節日或者休假一樣。箬雅說:“到了他們上小學以後,有了比較好的獨立意識,這個活動就會停止。”
我問:“如果孩子指着你們的性器官問這是什麼,你怎麼辦?”箬雅說:“那就直接告訴他,這是什麼。有一次山山指着父親那裡說,爸爸,為什麼我的不如你的大,顧銘說,你長大它就會長大。”
我問:“你們這麼赤裸裸的不覺得尴尬嗎?”箬雅說完全沒有尴尬的感覺,更沒有下流的意識,因為性器官已經不再神秘。在那個時刻大家共享着身體的舒服,大家彼此需要而相親相愛。
深夜了,我獨自坐在客廳裡,起伏的思緒還收不回來,我想起日本電影《蒲田進行曲》裡有這麼一個鏡頭,身為名演員的女主角懷着不是丈夫的孩子,她正在給她的婆婆洗澡擦背。婆婆赤裸着坐在浴桶裡,媳婦用熱毛巾給她細心地擦背。婆婆早就懷疑這個媳婦懷的不是自己兒子的骨肉,但是白天在婚禮過程中她不便明說,卻在兒媳給她擦背的時候把真心話說了出來,她希望兒媳能真心對待他的這個沒有出息的、受着委屈的兒子,女主角一邊給婆婆擦背,一邊感動得流淚,并且負疚極深地答應了。看來電影裡反映的不僅是藝術,而是一種生活習慣導緻的文化。
童年孤獨:
是否來自父母和我之間身體上的距離?
我吃驚地發現,我不僅沒有見過我父母的身體,而且也沒有撫愛過自己和丈夫、孩子的身體,每個人洗澡總是例行公事。平日裡家人之間總是衣冠楚楚,正兒八經,從來不擁抱和親吻,甚至不握手。我突然懷疑,人需要更直接的關心嗎?至少對孩子來說是必要的。我童年時代的孤獨感和不自信,是否來自父母和我之間身體上的距離導緻意志上的欠缺?
浴室裡悠然地散發出香皂的芳香,我閉上眼睛,想象着水聲和笑聲交合在一起的親和之情,那來自自然和本能的呼喚,一定是歡愉與和諧的。
(編者注,僅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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