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節奏的都市生活中，我從沒有失落過，也沒想過要結婚，我覺得做一個獨身主義者也沒什麼不好：心情好時會呼朋喚友找派對，空閑的時候看DVD、逛街，夜深了就上網聊天。

　　2002年初。我經過幾年的打拼，已經成為深圳一家遊戲軟件公司的總經理，每月除了将近1萬元的工資，還有項目分成，年底分紅。27歲的我在深圳擁有了房子和車子，早早踏入了金領一族。

　　在快節奏的都市生活中，我從沒有失落過，也沒想過要結婚，我覺得做一個獨身主義者也沒什麼不好：心情好時會呼朋喚友找派對，空閑的時候看DVD、逛街，夜深了就上網聊天。

　　7月8日，公司剛完成一個項目，決定放假一天。晚上，我一個人到酒吧玩，想着可以拿到将近5萬元的項目提成，心情好極了，不知不覺就喝下了3紮啤酒。這時，我看到離我不遠的角落裡也孤身坐着一個女子，長發零亂地披散，一身黑色的上衣和長褲把身體包裹得玲珑精緻，大紅的唇膏，藍色的眼影，一雙大眼睛略帶憂郁地看着出出進進的人。

　　我走過去坐在她旁邊。她愣了一下，轉眼看了看别處，然後故作鎮定，小手顫抖着摸出一包煙，裝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打火機的火苗蹿出老長，把她吓得尖叫了一聲。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她也笑了。

　　我請她喝酒，幾杯酒喝下去，她面色绯紅，話也多了起來。她說自己叫劉孜，中專畢業就來到了深圳，一晃4年了，一直在一家廣告公司做前台文員，薪水和職位從不曾改變過。公司裡的關系很複雜，她很想跳槽，但隻有中專文憑，擔心再也找不到如此穩定的工作。她的家在河南農村，父母臉朝黃土背朝天地勞碌着，也沒多少收入，弟弟在念大學，學費全由她一個人負擔……

　　我一直認真地聽着，沒有吭聲。她對我竟然沒有任何防範之心，令我頗為感勸。真是個心地單純的女孩。她漸漸有了醉意，說今天無緣無故地挨了老闆的訓，心情不好，更想家了，隻好一人來這裡喝酒，說着說着竟抽泣起來。我找不出安慰她的話，隻是不停地陪她喝酒，心裡也泛起一種飄零異鄉的酸楚。過了一會，已半醉的她便不自覺地把頭靠到了我的肩膀上，我的心弦被她溫柔地撥動了一下。

　　淩晨2點，酒吧散場了，我倆喝得東倒西歪，相互攙扶着走出來，迷迷糊糊地上了一輛的士。在我的家裡，我們相擁着，發生了關系。

　　第二天早晨我醒來時，劉孜已經走了。我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在深圳，每天都會發生許多這樣的故事，你情我願，互不負責。我很快就把她忘了。

　　11月2日，我加班很晚，回到家時，看到一個女人坐在我房門口，旁邊放着一個行李箱。她穿着一件粗布做成的瓦藍旗袍，長發在腦後松松地挽一個髻，戴着一對玉白色的珍珠耳釘，尖尖的小下巴，清澈的目光飄忽不定。是一個很清純的女孩子，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問她找誰，她說找我。聲音有些熟，面孔也有些熟，但我絞盡腦汁也記不起在哪裡見過她。我問她是誰，她說：“7月8日晚我們在酒吧認識的，然後在你這裡過了一夜。”

　　她竟然是跟我發生一夜情的那個女孩!沒想到她不化妝這麼好看。

　　她說：“我懷了你的孩子，不知怎麼辦。我一個人去了醫院，徘徊了半天.還是不忍心把孩子堕了。于是把工作辭了，租房退了，來投奔你。”

　　她把化驗單拿給我看，我大驚失色道：“怎麼會這樣?不就是一夜情嗎，怎麼當真了，還要把孩子生下來?”我吓得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那天晚上，我讓劉孜睡在卧室裡，我躺在沙發上，瞪着雙眼，看了一通宵的天花闆。第二天天剛亮，我就搖醒劉孜，把她拉起來說：“我帶你去醫院做手術，然後再給你一筆錢!”劉孜死活不願去，雙手牢牢地抓住門框，哭着說：“你不知道，當我想着自己肚子裡竟然有一個小生命時，我覺得又神奇又幸福。我求你讓我生下來吧，一生下來我就走。”我的心又軟了下來。

　　我把鑰匙遞給她說：“這一個星期，你就住在我這裡，我到公司睡，你好好想想，我倆真的不合适。”那幾天，我的心情糟透了，我覺得劉孜肚子裡裝的是一顆炸彈，随時都會爆炸，無法讓我過正常人的日子。

　　一個星期後，我回到家裡，頓時目瞪口呆，劉孜把家收拾得幹幹淨淨，床底下的髒襪子，我泡在陽台上的髒衣服，全被她洗好疊進了衣櫃裡。被單也換了新的，整個家變得潔淨溫馨。

　　晚上劉孜到菜市場買了幾個菜，麻利地在廚房洗菜蒸飯，烹炒煎炸。一會，桌上就擺了好幾道菜，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家常菜，狼吞虎咽之間，就吃下了好幾碗飯。吃好了，我坐在沙發上，看劉孜收拾碗筷。她穿着簡單的碎花家居服，腰際細帶輕系，遊走之間透着一種家居女人獨有的情緻。我摸着自己吃得太飽而發脹的肚皮，忽然覺得被一種溫柔的閃電覆蓋住了，我開始厭惡自己無牽挂的生活了。我也許該結婚了，每天回家吃愛人做的飯菜，被她無微不至地關懷，生一個調皮的孩子，我們偶爾吵吵無傷大雅的架，但我們會永遠相愛，相依為命。這個女人會是劉孜嗎?不可能!我和劉孜都沒談過戀愛，怎麼能結婚呢?更何況隻有腦子發昏的人才幹結婚這樣的傻事。試想一下，當我在外面累了一整天後回到家裡，還得忙着讨好老婆，或者檢查孩子的作業，那樣的生活多累啊。

　　第二天下班經過鞋店，我買了一雙跟又高又細的女式皮鞋。我有些歹毒地想，讓劉孜穿上這雙鞋，這麼高，腳稍微扭一下，她肚子裡的孩子肯定就不保了。回到家，我把鞋子給她，她簡直高興得要瘋了，拿着鞋子貼在臉上吻了又吻，大叫着說：“我來深圳這麼久了，從來就沒有人送東西給我，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禮物。”我忽然覺得心裡暖洋洋的，有人因為我而感到生活的溫暖，同時又把這溫暖傳遞給了我。劉孜坐在沙發上，準備試穿那雙鞋。我沖上去一把搶過她手裡的鞋，扔在床底下，我說：“你現在有4個月的身孕了，最好别穿高跟鞋，容易出意外。”劉孜眼睛潮濕了。

　　半夜裡，我想起自己把計劃破壞掉了，氣得直掐大腿。要知道再不去動手術，就隻有把孩子生下來了。我才27歲，大好青春年華，怎麼能被婚姻的枷鎖套牢?但第二天，面對劉孜我又無法說出要她去堕胎的話。

　　這樣不知不覺就過了半個多月。

　　11月27日，我決定最後一搏，串通一位女性朋友來演戲。她沖到我家裡，先是給我兩個耳光，然後對劉孜哭述道：“郭明這混蛋，我都跟他談了8年戀愛，本來打算元旦結婚的，他卻讓你懷孕了，現在要我怎麼活啊!”劉孜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手足無措，臉色陰沉得難看。我那異性朋友拿出一沓錢塞給劉孜，乞求說：“你就放過我們吧，否則我隻有死路一條。”說完就要往樓下跳。劉孜吓壞了，答應她馬上就離開我，我如釋重負地長歎了一口氣。

　　劉孜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看了我一眼，就打開房門走了。過了一會，我沖到陽台上，看到她艱難地提着行李，神思恍惚地往前走，一副無依無靠的樣子。我終于擺脫要結婚的厄運了，但是我心情卻一點都不輕松。劉孜這麼善良，我怎麼就忍心玩弄她呢?我恨死了自己。

　　劉孜走後，我泡在桶裡的髒衣服再沒人洗了，臭襪子在床底下也堆了一堆，陽台上的花因為沒人打理，蔫蔫的。在超市買東西時，我老是去嬰幼兒專賣櫃台看，想着劉孜肚裡懷着自己的孩子，我好像已無法适應單身生活了。我不停地鼓勵自己：獨身生活多好啊，一個人無牽無挂，自由自在。想完後，卻是刻骨銘心的失落。

　　12月初的一天，因為淋了一場雨，我病倒了，整整一天沒有起床。我想到了劉孜，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她去醫院做手術了嗎?其實看着一個跟自己很相似的孩子一天天地長大，守着一個很愛自己的女人過日子，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第二天，我一醒來就撥了劉孜的手機，我問她在哪裡，她說：“在深圳婦兒醫院。”我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下來。大喊道：“别做手術，把孩子生下來，我要娶你!”但是電話那端的信号不好，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最後幹脆一點信号都沒了。我感到五雷轟頂，我的孩子，5個月了，他是無辜的，他還來不及看這世界，就要被自己的父親逼上絕路。我的眼淚“嘩”地流了出來，内心抽筋吸髓般地痛。無論如何我要保住孩子，我開車拼命向婦兒醫院沖去。

　　到了醫院婦産科，走廊的長椅上坐着幾個等待做手術的女人，我顧不得風度，沖上去撕心裂肺地大嚎：“劉孜!劉孜!”劉孜不在，手術室裡傳來一聲女人的慘叫聲。我雙腳一軟，跌在椅子上。

　　過了許久，感覺有人在推我，擡頭一看，竟是劉孜，她的肚子還鼓着。她說：“我實在舍不得。”我抱住她，仿佛抱住了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我說：“我們結婚吧，把孩子生下來。”劉孜的淚水淌了下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重複着：“别哭!别哭!我會好好愛你和孩子的……”

　　2003年元旦，我和劉孜舉行了隆重的婚禮，我們穿着結婚禮服，劉孜挺着大肚子，兩個人咧着嘴笑個不停。許多哥們都不敢相信，一直叫喊着要獨身一輩子的我，就這樣心甘情願地走進圍城。他們逼問我為什麼作這樣的選擇，我說：“獨身的确很逍遙，但這種生活就像把手放入冰箱，久了，會被凍壞的。有了婚姻，有了壓力和責任，這才是最真實的浪漫。我現在感受到的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溫暖，實實在在的幸福，因為有愛。”我緊緊地握着劉孜的手，讓幸福的感覺蔓延全身。跟又高又細的女式皮鞋。

　　（實習編輯：徐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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