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人:小雨(化名),女,32歲,營業員
一個月前我就約了小雨,在和我的通話中,她不住地問我采訪的每個細節,接着又很緊張地問我一般采訪後的各個方面的反饋,言語中聽得出她很猶豫,因此采訪時間一推再推。直到除夕這天,小雨才決定要見我。坐在車上,窗外雨聲簌簌,我在想,小雨的憂郁是否也似這紛飛的小雨。
我老家在徐州近郊的農村,家裡兄弟姐妹四個人,我是老幺。父親脾氣暴躁,酗酒,男權思想十分嚴重。經常因為酗酒對我們娘幾個大打出手。我剛上小學那年,因為不小心打碎了父親的一瓶酒,惹得他大發雷霆,拼命地打我,舞着棍子把我趕出了家門。因此我就被寄養在姨媽家,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裡烙下了陰影,那痛,至今還是那麼清晰。1997年中學畢業後,我來到徐州打工,在一家賓館做服務員。不久經一個親戚的介紹,我認識了現在的丈夫雷。
有一種幸福,是離他近了,離痛苦遠了
初次見面那天,我和雷沿着我家附近的小街溜達。路過一個垃圾中轉站時,一輛垃圾車碰了他,雷就沖着那些環衛工一陣叫嚷。當時我對雷的行為很反感,推說要早休息,匆匆回了家。事後,我對親戚說這個人脾氣不好,想就此回絕了他。但親戚一再向我保證他脾氣很好,讓我再和他處處,礙于情面,我隻好答應了。
我們倆第二次見面,已經是過年之後了。那天,雷來接我下班,帶我到燒烤攤去吃宵夜。他一邊精心地給我烤着肉串,一邊關切着問我,“幹活累不累,手擀面夠不夠吃。”幾口面條下肚,我的冰冷的手腳迅速有了熱度。雖然我有點分不清這溫暖是來自雷,還是那碗熱湯面,但我能清晰地感覺出我們倆的心就像鐵槽裡依偎在一起燃燒的塊塊木炭,爆出了火花。
此後,雷開始頻繁約我,每一次,我都毫不猶豫地應允。戀愛差不多半年了,一天晚上,他來我住的地方陪我聊天。臨走的時候,他突然抱住了我,我心如鹿撞,臉滾滾地發燙,女孩子的羞澀使我想掙脫,但覺得他那麼遒勁有力,我無力可逃。暧暧的台燈氤氲着溫香的味道,我就這樣被他吻着,缱绻纏綿。我和雷就此同居了,雷了解我心裡的傷,他發誓一生一世會好好疼我,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動手打我。初嘗愛情滋味的我總是沉浸在他每一次溫柔牽手,每一句體貼話語的點滴堆積的幸福中。
戀愛的這兩年間,我連續懷孕了兩次。但每次雷都和顔悅色地跟我商量打掉孩子,并說出一大堆當前還沒有能力養孩子的理由。那時的我,在雷面前,一直是順從的,每次都接受了他的意見。1999年,我的母親生了重病,在徐州住院。雷每天都去醫院看望我母親,給她送飯,陪她聊天,周圍的人都羨慕母親得了個孝順女婿。我的家人也都打心眼裡感激雷,開始正式給我們張羅婚事。
有一種痛苦,是離他近了,離幸福遠了
2003年春天,我和雷在家人的催促下領了結婚證,接下來我們開始裝修房子。有一天我們倆一起裝油煙機,可弄了半天也沒裝上,雷開始發牢騷,我也順着他的話無心說了一句,“我早說不要買這個牌子的,你非不聽。”誰知,雷竟擡手打了我一耳光。空氣仿佛停滞了,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見,我沒有回過神來,隻覺腦袋裡嗡嗡作響。小時候的痛苦經曆像過電影一樣,一下子又全浮上了心頭,我突然感到這個口口聲聲說疼我的男人竟如此陌生。我摔門而去,雷的電話就立刻跟了上來,我隻說了四個字“我要離婚”。等我挂斷了電話,才感到了臉上火辣辣的疼。雷當晚就親自登門給我道歉,對着我的母親保證以後不會再犯混了。我把自己鎖在卧室裡,任憑他怎麼賭咒發誓,我始終沒有開門。我在娘家住了一個星期,全家人就輪番着勸了我整整一個星期。在家人說服下我原諒了他,并繼續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婚事。我以為,這段不愉快會這樣随風而逝,可沒想到,婚姻的悲劇才剛剛開始。
婚後我們也過了一段甜蜜的小日子。那年夏天,我得了熱傷風。一開始沒重視,後來高燒不退,越來越重,雷陪着我輾轉了幾家醫院才把病看好。那些天在家裡他都是主動做家務,啥也不要我操心,讓我好好養身體。身為妻子,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也是唯一一段幸福。
2004年,我又一次懷孕了。雷高興極了,立刻把這個消息傳遍了親朋好友。雷,還有他的家人對我又是噓寒又是問暖,還經常買一些營養品給我滋補身體。懷孕的頭幾個月,我仿佛被全家人捧在了手心,絲毫沒有覺察到一場災難正在悄悄地向我逼近。
中秋節那天,我照例去醫院做檢查。等我回到家的時候,看到下夜班回來的雷倚着門睡着了,我既着急,又心疼,連忙把他喊醒了。沒想到雷站起來又是擡手給了我一耳光:“你竟不給我留門。”我一個趔趄退到了牆角,本能地用手去護肚子。他卻目露兇光逼了上來,扯着我的頭發照着我的臉上狠打了起來,我越是求救,他的巴掌就掄的越加瘋狂。
那天,我跑回了娘家。一路上下着雨,聽着聲聲雨滴,心也層層疊起,每一處皺褶裡都滿滿漾着痛。我再次提到了離婚,但女方懷孕期間,法院不準許離婚。我和雷就這樣僵着,一直到女兒出世。生女兒的時候,我難産,手術後半個月不能動,雷每天呆在醫院,床前床後地照顧我,可我對他仍然冷着臉。一天半夜,我餓醒了,起身找東西吃。雷聽到響動,連忙起來給我沖了牛奶,一口一口地喂我。突然,他抓起我的手一邊扇他的臉,一邊小聲地說:“老婆,我錯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再原諒我一次吧。”看看身邊熟睡的女兒,所有的委屈無可奈何地歸于一聲歎息。
蓦然回首,那人卻在原地沒挪步
婚姻已然成了一塊雞肋。可我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每次争吵過後,我都對自己說:不離婚!我可以給女兒一個幸福家。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和雷基本維持着表面的和諧。每次帶着女兒散步,我會特意牽住雷的手,裝出一家人幸福和睦的樣子,以此填充我滿是瘡痍的心。但我努力打造的幸福家庭的形象,還是在雷一次發飙後完全坍塌了。
那天,家裡來了幾個親戚。雷出去買菜,我就在家裡做飯。不久婆婆送女兒回來,我和親戚都很客氣地讓她留下吃飯,但婆婆放下孩子就走了。我到陽台收衣服,看到婆婆在樓下恰巧遇到了買菜回來的雷,他們正在說話。誰也想不到,雷一進門就故意找茬,埋怨我不給他開門,順手把剛買回來的菜砸了我一身,女兒當場就被吓得嚎啕大哭了起來。雖然我至今都不知道那天婆婆究竟給雷說了什麼,但我知道他是故意在親戚們面前羞辱我。我就沖上去跟他吵,親戚們勸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個個都很尴尬,好好的一次聚會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從那天起,我和雷開始分居,我又一次提到了離婚。這次雷卻出奇的平靜,慢條斯理地說:“哪家的日子不是這樣過的,這次算我錯了,咱們還是能湊合就湊合吧。”我再也不相信他的任何悔過了,也不想為了所謂的自尊再繼續自欺欺人了。看到我态度堅決,雷就給我下了一個最後通牒,他同意離婚,但要我一次性賠償給他房子的錢,而他明明知道我根本沒有能力一下子拿出那些錢。然後他就索性回避我,十天半月都不和我說一句話。我用盡了辦法想讓他改變态度,但我在他的知覺裡仿佛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氣息。
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他不再給我生活費。目前家裡除了日常的生活支出,還要供房,供女兒的教育費用,僅僅靠我一個人的微薄收入是遠遠不夠的。月底,我拿了他的工資卡取了500塊錢交房貸,第二天他竟然去銀行挂失。對雷我徹底失望了,心冷到了極點。結婚這些年,為了成全這個家,我一次又一次原諒他不為人知的暴力傾向。哪次我不是剛拭去眼淚,照舊給他洗衣做飯。如今這些點滴隻會越想越委屈,雷其實一直都留在原地沒有挪步。想明白了這點,我悄悄擦幹了眼角的淚水,以僅剩的勇氣掐滅了我那早已冰冷的燭心。
整理完小雨的故事已接近零點,此時窗外已是炮竹震天,焰火絢麗,新年的喜悅沖走了連日的陰霾,而小雨朦胧的淚眼,彷徨的神情卻一直在我心頭萦繞。離婚,是先要錢還是先要自尊?在殘酷的現實下,會有誰能把自尊和金錢看的泾渭分明,又有誰會做到寶馬貂裘換美酒的灑脫?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